聽到這里，顧偃開下意識咬了一下嘴唇，看得出來，蘇昀的話對顧偃開感觸頗深。

但糾結了一番后，顧偃開嘆了口氣。

“事已至此，我還能如何呢。”

“難道蘇公子想讓我去狠狠責罰長子一番嘛。”

“他的身子，莫說是家法，便是有個天氣變化，都很容易生場大病。”

“仲懷科舉無望了，就算是我打死老大，事情也沒什么更改的余地。”

蘇昀看著顧偃開如此這般，心里不由得嘆了口氣。

顧偃開也是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在戰場上，是橫行沙場的悍將，可是在處理起家事來，卻是如此的婦人之仁，優柔寡斷。

顧偃開如此說，無非還是不舍得對長子下手罷了。

蘇昀見狀淡然說道。

“侯爺，仲懷仕途無望，這是事實不假。”

“但不走仕途，也并不代表著仲懷就徹底沒前途了。”

“仲懷的武藝，是侯爺一手教出來的。”

“便是不走仕途，他還可以去從軍啊。”

“憑借著仲懷的武藝外加寧遠侯府多年來在軍中積攢的人脈關系。”

“將來仲懷承襲家業，將寧遠侯府走上一個新的高度，也猶未可知啊。”

聽到這里，顧偃開略顯詫異說道。

“那個逆子，他能受得了軍中的歷練嘛，他生性浪蕩慣了，怎么可能在軍中出人頭地。”

蘇昀氣定神閑道。

“以前仲懷有的選，但現在他沒得選了。”

“而且仲懷的心中是有執念的，他希望自己出人頭地，做出一番功業。”

“如此他可以為母親掙一份誥命，也可以獲得侯爺的認可。”

顧偃開擺了擺手后淡然說道。

“我的認可，他怕是心里恨我恨得咬牙切齒，哪里會在乎我的認可。”

蘇昀意味深長看了顧偃開一眼。

“侯爺，父子親情，來于血脈，是無法割舍斬斷的。”

“而且說句不敬的話，當年侯爺跟老侯爺之間，也并不和睦嘛。”

“但最后為何侯爺還是聽從了老侯爺的安排呢。”

“因為侯爺知道自己的責任，更知道除了自己，無人能扛起侯府。”

“更是因為，侯爺不敢看老侯爺眼中那失望的眼神，因為那會讓侯爺覺得自己太自私，太不懂事。”

“歸根結底，為人子者，終其一生，都渴望獲得父親的認可。”

“侯爺是如此，仲懷亦是如此，別無二致。”

蘇昀的話，讓顧偃開塵封多年的回憶再度涌上心頭。

顧偃開與原配大秦氏十分恩愛，但因為大秦氏身體孱弱，兩人婚后一直無所出。

老侯爺兩口子著急子嗣延續，便催促著顧偃開納妾。

但顧偃開不愿意妻子傷心，于是乎便帶著妻子前去邊軍從軍，多年都不曾回來。

等到顧偃開再接到家里的消息時，顧偃開這才知道，寧遠侯府正在經歷一場隨時會讓整個寧遠侯府萬劫不復的大禍。

老侯爺在管理鹽稅時出現了巨大的虧空，數額高達八十萬兩白銀。

這在當時是一個天文數字，足以讓整個侯府被問罪、削爵甚至抄家。

朝廷勒令顧家限期填補這個虧空，否則將嚴懲不貸。顧家變賣了大部分家產，但仍然遠遠不夠，寧遠侯府急需一筆巨款來渡過難關。

在接到這個消息后，顧偃開馬不停蹄趕回了神都的侯府，和家人一起共渡難關。

但老侯爺提出的解決方法，卻讓顧偃開陷入了兩難之中。

老侯爺想讓顧偃開休妻，另娶揚州富商白家的獨女白氏。

白家是江南豪商，家財萬貫，只要顧偃開愿意娶白氏，那白家便愿意幫顧家補上這個虧空。

一邊是情義深厚的結發妻子，一邊是撫養自己長大的家族和父母。

在經過了劇烈的心里斗爭之后，最終顧偃開選擇了家族，拋棄了原配妻子。

也是從那一天開始，顧偃開的心其實就已經死了，他余生的意義，就是守護著家族平穩安寧。

如今蘇昀舊事重提，讓顧偃開心中怎么能不跌宕起伏。

在平穩了心情之后，顧偃開看向蘇昀說道。

“蘇公子真不愧是狀元之才，這洞徹人心的本事，令人嘆為觀止。”

“若是仲懷真的能沉下心來在軍中深耕，那我自然會支持他的。”

“我只是擔心他虎頭蛇尾，去軍中待不了幾日便狼狽逃離，讓顧家幾代人都顏面掃地。”

蘇昀擺了擺手后很是篤定說道。

“侯爺，仲懷比起常人，自有一股堅韌。”

“不蒸饅頭爭口氣，他也不會做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事情。”

“相比之下，我倒覺得，侯爺更應該擔心的，還是自己的長子。”

“他為何要告密，不就是見不得仲懷好嘛。”

“侯爺還是考慮考慮，一旦仲懷真的在軍中站穩腳跟了，你這個嫡長子會不會故技重施，再次想方設法陷害仲懷。”

“侯爺，你必須認真考慮一下，這是不是兩代之內，顧家唯一能夠再次興盛的機會了。”

“仲懷的仕途已經斷絕，如果說軍中的前程也沒了，那他就徹底沒希望了。”

“如此一來，侯爺的子嗣中，還有誰能撐起寧遠侯府呢。”

“是你那體弱多病，孱弱不堪的長子，還是你那不學無術，頑劣不堪的三子呢。”

“為了寧遠侯府的延續傳承，侯爺不惜休掉了自己結發情深的原配。”

“若是到最后寧遠侯府后繼無人，還是敗了，那尊夫人的犧牲算什么。”

“侯爺你這么多年的堅持，又算什么呢。”

“侯爺是聰明人，不妨自己想一想。”

蘇昀說完悠閑的喝了口茶，靜靜的等待著顧偃開的答復。

此時的顧偃開心情復雜至極，他肯定不懂沉沒成本這四個字。

如果說把寧遠侯府的興盛比作一個項目的話，那他忍痛休妻便是一個成本，他數十年來心里壓抑，同樣也是成本。

顧偃開付出了這么多，為的不就是寧遠侯府的延續嘛。

倘若真是后繼無人，那寧遠侯府的敗亡就在眼前了。

勛貴家族若是只有虛爵沒有實權，那跟參謀不帶長毫無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