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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雪魄龍玦

  • 古懸疑集
  • 吳知瑾
  • 2433字
  • 2025-08-10 17:06:47

昆侖腳下的夜像一匹剛織成的黑緞,風(fēng)把雪粒拋向空中,又撒回大地。惜瑾踩著沒膝的深雪,手里只有一盞將熄未熄的風(fēng)燈,燈光照出他呼出的白霧,也照出他眼里唯一的念頭:找到弟弟明瑾。

三年前,明瑾隨商隊進玉門關(guān),再沒回來。有人說他被馬匪劫走,有人說他跌進冰河,可尸體一直未現(xiàn)。惜瑾不信命,只信手里的劍和心里的債。

風(fēng)燈忽暗,前方傳來女子短促的呼救。惜瑾提氣掠去,雪霧里三騎黑衣人正把一名藏裝少女逼至斷崖。少女頸間懸著一枚古舊玉玦,玉色暗沉,卻在雪光下透出一線殷紅,像傷口里滲出的血。惜瑾拔劍,劍鋒劃破冷風(fēng),三騎見勢不妙,拋下一枚鐵令牌,調(diào)馬遁走。令牌上只鑄一個“閻”字,筆畫歪斜,卻刀刀見骨。

少女叫雪拉,說那伙人上月闖進帳房,綁走她的漢人朋友“小蝶兒”——少年左肩有青蝶胎記。惜瑾指尖一顫,那正是弟弟的乳名。

雪拉愿帶路去尋。二人連夜翻越冰坂,下到柴關(guān)驛。驛舍矮小,爐火奄奄,掌柜的獨臂,袖口用別針潦草收攏。雪拉借烤火之機鉆進灶房,掀開水缸,缸底竟是一道暗門。門后鐵欄里囚著七八名少年,個個左肩烙著新傷,皮肉翻卷,似要抹去什么印記。雪拉悄聲問其中一個,少年抖著唇說:閻氏商號專收十四五歲肩骨秀奇的孩子,送去“做活”,再沒人回來。

惜瑾用劍尖撬鎖,放走少年,獨臂掌柜卻攔在門前,手里拎著切肉刀。惜瑾不語,劍光一閃,掌柜的刀斷兩截,人癱在雪地。惜瑾踩住他胸口,問閻氏老巢。掌柜吐出一句“嘉峪關(guān)外,黑水堡”,便咬舌自盡。

雪拉把那枚“閻”字令牌浸在火油里燒,鐵面透出一張簡略地圖:黑水堡在戈壁與雪山之間,堡墻用黑石壘成,遠看像一頭伏地的巨獸。惜瑾把地圖刻在劍鞘內(nèi)側(cè),與雪拉共乘一匹馬,沿河西走廊疾馳。

七日后,黑水堡出現(xiàn)在昏黃的晨光里。堡門緊閉,墻頭插著狼牙旗。惜瑾把馬留在沙丘后,與雪拉趁夜色摸到堡下。堡外有一條干枯的壕溝,溝里堆滿被風(fēng)削尖的獸骨。他們踩著骨頭翻過壕溝,在墻根找到一扇被沙土掩埋的小鐵門。惜瑾用劍柄撬鎖,門軸發(fā)出一聲啞哭,露出黑漆漆的甬道。

甬道盡頭是一間空曠石室,燈火如豆,墻上掛著一排鐵鉤,鉤上懸著人皮燈籠。雪拉捂住嘴,惜瑾的劍尖在空氣里微顫。石室另一側(cè),十余名少年排成一列,每人腳下一只木盆,盆里盛著冰水和一把薄刃。一個穿黑貂袍的中年人背手而立,聲音不高,卻像鈍刀割木:“肩骨要完整剝下,才能賣上好價。動作利落點,別壞了皮子。”

惜瑾喉頭滾動,目光掃過少年,停在末尾:少年身形單薄,左肩血污浸透衣襟,卻仍倔強地挺直脊背——那輪廓他閉著眼也認得。

明瑾。

黑貂袍抬手,薄刃落下。惜瑾暴起,劍光破風(fēng),薄刃斷成兩截。黑貂袍退后一步,雙袖鼓起,竟從袖中抽出兩柄短鉤。雪拉已解下腰間軟鞭,卷住最近一名守衛(wèi)的脖子。石室里火盆翻倒,油脂四濺,火舌舔上人皮燈籠,焦臭撲鼻。

黑貂袍的鉤法陰狠,專鎖關(guān)節(jié)。惜瑾連擋三招,肩頭被鉤出一條血槽。雪拉逼退兩名守衛(wèi),回身一鞭抽向黑貂袍面門。惜瑾借隙欺近,一劍挑斷對方右腳筋。黑貂袍跪倒,仍抬頭笑:“骨頭從皮肉里取,人卻從人里取不回了。”

惜瑾用劍背敲碎他下頜,逼問買家是誰。黑貂袍吐出兩口血沫,含糊說:“嘉峪關(guān)守備,要一對完整的孿生肩骨做酒器。”

惜瑾愣住。他與明瑾是孿生,只是自小離散,肩骨形狀幾乎一樣。黑水堡真正要的人,是他。

火已燒到屋梁,梁木噼啪作響。惜瑾背起昏迷的明瑾,雪拉在前開路。守衛(wèi)蜂擁而至,雪拉甩出火盆,火星四濺,趁亂沖出石室。堡內(nèi)警鐘大作,箭矢如雨。惜瑾用身體護住弟弟,左臂中箭,血沿袖管滴在明瑾臉上。

他們沿來路退回沙丘,馬卻已被狼群啃得只剩白骨。雪拉吹起口哨,一匹棗紅野馬自夜色里跑來。惜瑾把明瑾橫放鞍前,自己翻身上馬,雪拉坐在他身后,握住韁繩。箭矢呼嘯,野馬揚蹄,沖入戈壁。

天亮?xí)r,他們躲進一座廢棄烽燧。惜瑾撕開衣襟給弟弟包扎,才發(fā)現(xiàn)明瑾左肩的蝶形胎記被烙鐵燙成一團模糊的血痂。明瑾醒來,眼神渙散,好一會兒才認出哥哥,干裂的唇動了動:“哥,我以為你早忘了我。”

惜瑾用雪水擦他嘴角:“我欠你一次團圓。”

烽燧外,馬蹄聲由遠及近。雪拉探出殘窗,一隊黑衣人舉著火把圍攏。惜瑾把明瑾背起,雪拉點燃烽燧里殘存的狼煙,濃煙直沖天空。她低聲說:“煙起,關(guān)西馬幫會看見,我們撐一刻是一刻。”

黑衣人攻進來,惜瑾單劍守樓梯口,雪拉用短刀守另一側(cè)。血順著磚縫淌,像一條細小的河。黑衣人倒下三個,剩下的退到烽燧外,開始堆柴放火。

煙嗆得三人淚流。明瑾靠在墻根,忽然笑了:“哥,把我交出去吧,他們要的是我。”

惜瑾用劍尖支地,一字一頓:“三年前我沒趕上,今天不差這一步。”

火舌卷上木梯,烽燧頂開始坍塌。雪拉把唯一的濕毯披在明瑾身上,自己卻被火燎到發(fā)梢。惜瑾撕下燃燒的帷幔,裹住劍身,像握著一條火鞭,沖下樓梯。黑衣人被火逼退,惜瑾趁隙砍斷烽燧支柱,半壁土墻轟然倒塌,壓住了黑衣人的馬。

混亂中,遠處傳來馬幫號角。關(guān)西馬幫的駝隊沖散黑衣人,惜瑾背起明瑾,雪拉牽來一匹駱駝,三人伏在駝峰間離開烽燧。駝鈴叮當(dāng),像雪夜里最溫柔的風(fēng)。

半月后,涼州城外一間土坯醫(yī)館。老醫(yī)師剪斷最后一截染血的繃帶,說:“肩骨碎得巧,再長一次,未必比原來差。”明瑾靠在窗邊,陽光照在他新生的粉色皮膚上,那只青蝶已不見,卻留下淡淡的影子。

惜瑾在院子里劈柴,雪拉坐在門檻上磨一把小刀。刀身映出她頸間的龍玦,血線仍在,卻不再流動。惜瑾問:“以后去哪?”

雪拉把刀插回鞘:“回昆侖,把母親的帳房修一修。你呢?”

惜瑾望向屋里:“先把債還完。”

春末,三人一同上路。駱駝?chuàng)Q成兩匹矮馬,馬蹄踏過融雪的戈壁,留下深深淺淺的印子。風(fēng)從祁連山吹來,帶著草籽和塵沙。雪拉唱起一支藏語長歌,調(diào)子悠遠,像雪山在晨光里慢慢蘇醒。

歌至尾聲,明瑾接了過去,聲音沙啞,卻一字不落。惜瑾聽著,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們兄弟倆在江南柳樹下比誰先背完《木蘭辭》,輸?shù)娜艘鎸Ψ匠灰构φn。那時明瑾背到“萬里赴戎機”就卡殼,最后還是惜瑾替他抄的。如今,他們終于一起把這首漫長的詩合上了最后一句。

馬蹄聲里,戈壁盡頭升起一縷炊煙,像有人在很遠的地方喊:回家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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