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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挽歌

  • 永燃的灰燼
  • 周存
  • 4283字
  • 2025-08-06 01:42:20

冷。

不是北冰洋那種能凍結(jié)骨髓的寒,而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仿佛要將存在本身都吸噬殆盡的冰冷。像是沉睡了億萬年的凍土,又像是……龍骨十字內(nèi)部,那種永恒的、連時間都為之凝固的死寂。

路明非的意識,就在這片無邊無際的寒冷中,一點一點,艱難地浮了上來。

首先恢復(fù)的是觸覺。堅硬的、棱角分明的冰冷物體硌著他的后背,讓他感覺自己像是被隨意丟棄在廢鐵堆里的零件。然后是聽覺。死寂……不,并非絕對的死寂。有風(fēng)在嗚咽,低沉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穿過無數(shù)空洞的結(jié)構(gòu),發(fā)出類似巨大管風(fēng)琴破損后漏風(fēng)的悲鳴。還有……一種極其細微,卻無處不在的“噼啪”聲,像是余燼中最后一點火星在掙扎。

他猛地睜開眼。

視野先是模糊一片,繼而緩慢聚焦。

映入眼簾的,是鉛灰色的、低垂得仿佛要壓垮整個世界的天空。厚重的云層翻滾,透不下一絲陽光,只有一種慘淡的、病態(tài)的光暈勉強照亮下方的大地。

大地……不,那已經(jīng)不是大地。

是廢墟。

卡塞爾學(xué)院,那個曾經(jīng)象征著混血種榮耀與神秘的、被無數(shù)煉金矩陣守護的堡壘,如今只剩下扭曲的鋼鐵骨架、崩塌的巨石、以及被烈焰舔舐過后焦黑一片的殘骸。

曾經(jīng)巍峨的安珀館只剩下半截斷壁,上面精美的浮雕被燒得面目全非,依稀還能辨認出半只獅鷲的翅膀,卻像被折斷的鳥翼般無力地指向天空。

英靈殿那標志性的青銅巨門被某種蠻力撕開,扭曲變形地耷拉著,露出里面同樣一片狼藉的黑暗。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焦糊味、硫磺味,還有一種……淡淡的、揮之不去的血腥氣。

路明非就躺在這片廢墟的最高處——一片由倒塌的穹頂結(jié)構(gòu)和斷裂的承重柱勉強堆疊成的“山丘”上。他身下,是冰冷、巨大、布滿玄奧紋路的暗金色骨骼碎片。龍骨十字。封印赫爾佐格的最終囚籠,如今也只剩下滿地狼藉。

“嘶……”他嘗試動了一下手指,一股撕裂般的劇痛瞬間從四肢百骸炸開,仿佛全身的骨頭都在哀鳴,每一寸肌肉都在被無形的力量撕扯。

更可怕的是,一股灼熱、狂暴、帶著無盡貪婪與惡意的洪流,在他血管深處奔涌、咆哮,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擂動一面巨鼓,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靈魂都在顫抖。

赫爾佐格的權(quán)能。那個白王的、被強行塞進他體內(nèi)的、足以滅世的“禮物”。

“媽的……真成廢鐵回收站了……”

他扯了扯嘴角,想自嘲地笑笑,喉嚨里卻只發(fā)出一陣破風(fēng)箱般的嗬嗬聲,干澀得發(fā)疼。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廢墟的塵埃和那股令人作嘔的焦糊味。

他掙扎著想坐起來,動作笨拙得像一個剛學(xué)會操控提線木偶的蹩腳藝人。身體沉重得不像自己的,那股在體內(nèi)奔流的權(quán)能時而冰冷如萬載玄冰,時而灼熱如沸騰巖漿,瘋狂地撕扯著他的意志。他低頭,看到自己裸露的手臂上,皮膚下仿佛有暗金色的熔巖在流動,勾勒出細密而猙獰的紋路,如同某種活物的鱗片在皮下生長。

“SSSSS級……廢柴魔王……這評級真他娘的夠勁……”他腦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那個賤兮兮的聲音,帶著薯片渣的油膩感和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調(diào)侃。

路鳴澤。

那個魔鬼。那個……可能再也不會出現(xiàn)的家伙。一股莫名的煩躁和巨大的空洞感瞬間攫住了他,比身體的疼痛更甚。

就在這煩躁的空隙,一股更尖銳的、針扎般的刺痛毫無預(yù)兆地刺入腦海!不是來自身體,而是來自……記憶深處。東京塔頂呼嘯的寒風(fēng)、女孩被風(fēng)揚起的暗紅色長發(fā)、她笨拙卻固執(zhí)地寫下的“Sakura最好了”的字跡、還有……那雙清澈如琉璃、盛滿了全世界的信任與依賴的眼睛……

繪梨衣。

這個名字像一道無聲的驚雷,在他死寂的心湖里炸開,掀起滔天的巨浪,瞬間淹沒了身體的痛苦和權(quán)能的咆哮。那巨大的悲傷和悔恨是如此沉重,幾乎讓他窒息。他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卻足以讓他保持清醒的銳痛。

目光無意識地掃過身下冰冷的龍骨碎片和焦黑的瓦礫,仿佛在尋找著什么慰藉。然后,他的視線凝固了。

在一堆黑灰色的、幾乎與焦土融為一體的灰燼邊緣,露出了一抹極其微弱的、褪色的粉。

路明非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他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了過去,不顧尖銳的碎石割破了膝蓋和手掌,不顧體內(nèi)權(quán)能因他劇烈的情緒波動而更加狂暴地沖撞。他顫抖著,用沾滿污垢和暗金色血漬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開那層覆蓋的、尚有余溫的灰燼。

一枚小小的、邊緣有些燒焦變形的Hello Kitty發(fā)卡,靜靜地躺在那里。塑料的貓臉被高溫熏得有些模糊,一只耳朵歪斜著,上面沾著幾點凝固的、暗褐色的污漬——不知是血還是泥土。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所有的喧囂——風(fēng)的嗚咽、余燼的噼啪、體內(nèi)權(quán)能的咆哮——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這枚小小的、廉價的發(fā)卡,和它承載的、足以壓垮整個世界的重量。

他記得。他怎么可能忘記?

在東京那個充斥著血腥與陰謀的雨夜,在那個溫泉氤氳著水汽的旅館房間里,女孩笨拙地、帶著獻寶般的雀躍,把這枚發(fā)卡別在自己濕漉漉的頭發(fā)上。

她不會說話,只能,卻只能用那雙清澈得讓人心碎的眼睛望著他,仿佛在問:“Sakura,好看嗎?”

而他,那個衰到骨子里的路明非,只會傻乎乎地點頭,心里卻想著真幼稚啊。

然后……是東京塔頂。狂風(fēng)獵獵,女孩穿著潔白的巫女服,像一只隨時會被風(fēng)吹走的蝴蝶。她把最珍貴的玩具熊塞給他,然后……然后……記憶的畫面驟然變得猩紅而破碎!赫爾佐格扭曲的笑臉、貫穿胸膛的利刃、女孩無力倒下的身影……還有那句,那句他以為自己永遠聽不到,卻在她生命最后一刻,用盡所有力氣通過精神網(wǎng)絡(luò)傳遞過來的、無聲的、帶著無盡眷戀和悲傷的告別:

“Sakura……最……好了……”

“啊啊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混合著極致痛苦與絕望的嘶吼猛地從路明非喉嚨里爆發(fā)出來!他死死攥著那枚發(fā)卡,尖銳的塑料邊緣刺破了他的掌心,暗金色的血液(那已不再是純粹人類的血液)混合著淚水(那淚水滾燙得仿佛要灼傷皮膚)滴落在焦黑的廢墟上,發(fā)出“嗤嗤”的輕響。

體內(nèi),赫爾佐格的權(quán)能感受到了宿主劇烈的精神波動,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更加瘋狂地翻涌起來!一股冰冷而純粹的毀滅沖動瞬間沖垮了他搖搖欲墜的理智堤壩!暗金色的紋路如同活物般在他皮膚下急速蔓延,他的瞳孔瞬間收縮,邊緣染上了一層熔金般的冷酷光澤!

“殺……毀滅……一切……!”一個陰冷、貪婪、帶著赫爾佐格特有腔調(diào)的聲音在他腦海深處尖嘯!

“閉嘴!!”路明非用盡全身力氣,朝著空無一人的廢墟咆哮。他猛地舉起那只緊握著發(fā)卡的手,不是為了攻擊,而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掌心狠狠壓向自己劇烈起伏的、仿佛要炸開的胸膛!

發(fā)卡冰冷的塑料和堅硬的邊緣,狠狠抵在心臟的位置。那股冰冷,像是一根細小的針,刺入了那狂暴的毀滅漩渦中心。

奇跡般地,那翻騰的、幾乎要將他徹底吞噬的權(quán)能洪流,竟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凝滯。

他看著掌心里那枚小小的、褪色的、沾著血污的Hello Kitty,看著那燒焦的貓臉。繪梨衣最后倒下的畫面,她那雙漸漸失去光彩卻依然望著他的眼睛,無比清晰地再次浮現(xiàn)。

“Sakura……最……好了……”

不是指責(zé),不是怨恨。是信任,是眷戀,是……告別。

“廢柴當(dāng)魔王……”他低下頭,額頭抵著冰冷的發(fā)卡,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無法抑制的哽咽,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血淚里擠出來,“……聽起來,真他媽的……像個地獄笑話啊……”

他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混雜著鼻涕和眼淚,狼狽不堪。可就在這狼狽的笑容里,他那雙剛剛被熔金色侵蝕、冷酷如非人般的瞳孔深處,卻有什么東西在微弱地、頑強地燃燒起來。一絲屬于“路明非”的,被巨大的悲傷和悔恨淹沒,卻依然不肯徹底熄滅的……屬于廢柴的倔強。

他小心翼翼地,用還在微微顫抖的手指,拂去發(fā)卡上沾染的灰燼和血污。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與他體內(nèi)奔流的狂暴力量形成了最諷刺的對比。仿佛他擦拭的不是一枚廉價的塑料發(fā)飾,而是世間最脆弱、最珍貴的琉璃。

就在這時,廢墟深處,靠近原本圖書館位置的一片巨大瓦礫堆下,傳來一聲極其微弱的呻吟,緊接著是碎石滾落的簌簌聲。

路明非猛地抬頭,熔金色的瞳孔瞬間鎖定了聲音來源的方向,屬于赫爾佐格的冰冷警惕瞬間壓倒了一切。他體內(nèi)的力量本能地開始匯聚,指尖縈繞起一絲危險的白金色光芒——那是足以將鋼鐵瞬間汽化的恐怖高溫。

然而,就在他即將本能地做出毀滅性反應(yīng)的前一刻,他的目光掃過掌心里那枚被擦拭得微微發(fā)亮的Hello Kitty發(fā)卡。繪梨衣那雙清澈的眼睛,仿佛就在眼前靜靜地看著他。

指尖那抹白金色的光芒,極其突兀地閃爍了一下,然后……熄滅了。

路明非深吸了一口氣,廢墟的塵埃和焦糊味涌入肺腑,帶著死亡的氣息。他沉默地、有些踉蹌地站起身,將發(fā)卡緊緊攥在手心,那冰冷的觸感成了他此刻唯一的錨點。他拖著沉重如灌鉛的身體,一步一步,朝著那呻吟聲傳來的瓦礫堆走去。

每一步落下,都在這片巨大的廢墟墳場上,踏出一個淺淺的、混合著血污與灰燼的腳印。像是一個新生的、笨拙的魔王,第一次學(xué)著用自己的雙腳,去丈量這個被他(或他體內(nèi)的東西)親手(或被迫)毀滅的世界。

他走到那堆搖搖欲墜的瓦礫前。透過縫隙,他看到了一截染血的、熟悉的卡塞爾學(xué)院校服袖子,以及一張被灰塵和凝固的血塊覆蓋了大半、卻依然能辨認出輪廓的臉——是曾經(jīng)在食堂和他搶過最后一份豬肘子的低年級學(xué)生,一個風(fēng)紀委員會的成員,好像叫……馬丁?

馬丁似乎也看到了他。那雙因為痛苦和失血而有些渙散的眼睛,在看清路明非此刻的模樣——暗金色在皮膚下流淌的紋路,那雙非人般的熔金瞳孔,以及周身散發(fā)出的、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壓時——瞬間被極致的恐懼填滿!他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抽氣聲,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仿佛看到了比死亡本身更可怕的東西。

路明非的心,像是被那恐懼的目光狠狠刺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想后退,想把自己藏進這片廢墟的陰影里。但體內(nèi)那股冰冷的權(quán)能卻在咆哮,催促著他碾碎這礙眼的螻蟻。

他僵在原地,攥著發(fā)卡的拳頭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繪梨衣的影子,馬丁眼中的恐懼,赫爾佐格的獰笑……在他混亂的腦海里瘋狂撕扯。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個懶洋洋的、帶著點戲謔和難以掩飾疲憊的聲音,突兀地在路明非身后響起,近得仿佛就貼著他的耳朵:

“嘖嘖嘖,瞧瞧這是誰啊?我們新鮮出爐的、走路都打晃兒的滅世級大魔王?剛睡醒就急著撿垃圾,這業(yè)務(wù)范圍也太接地氣了吧?還是說……”

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復(fù)雜的嘆息:

“我們親愛的哥哥,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連當(dāng)個稱職的魔王……都這么廢柴?”

路明非的身體猛地一僵,難以置信地、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身。

在鉛灰色的天幕下,在卡塞爾學(xué)院無邊無際的、死寂的廢墟之上,一個穿著考究黑色西裝、打著暗紅色領(lǐng)結(jié)的小小身影,正懶散地坐在一根斜插向天空的、燒得焦黑的斷裂石柱頂端。他晃蕩著兩條腿,嘴角掛著一貫的、玩世不恭的弧度,只是那雙同樣熔金色的眼眸深處,卻沉淀著路明非從未見過的、濃得化不開的疲憊與……某種近乎悲傷的釋然。

路鳴澤。

那個魔鬼,終究還是來了。在這片屬于魔王的廢墟之上,來見證他哥哥……這地獄笑話般的加冕禮?亦或是……訣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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