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宗的四輪車帶著張十三，兜兜轉轉大半個市區，最終在“海大城特護醫院”的門口停了下來。

下了汽車，王思宗向特護醫院的門衛亮明身份，便帶著張十三進了一間電梯。

可能是醫用電梯的原因，那電梯的上升速度很慢很慢，以至于張十三等的都有點無聊。

也在這個時候，王思宗開口，對張十三頗為忐忑的講道：“十三。我求你個事兒。”

“都是兄弟，什么求不求的。你先講！”

“一會兒你見了我爺爺。千萬別說自己是……土郎中。”

“為什么？”張十三困惑。

“我姥爺害怕土郎中。”王思宗并沒有說他姥爺瞧不起土郎中的那些言辭。他只是撿輕要的說，“我姥爺年輕的時候下過鄉。有一段和土郎中有關的，不太好的回憶。”

“哦。理解了！”張十三點了點頭。

畢竟，張十三也是知道土郎中治療疾病的方法十分“暗黑”的。為了驅邪或者治病，讓人吃各種排泄物，分泌物都是常規操作。

除此之外，土郎中還有一種極端的治病方法叫“以病治病”“以邪驅邪”。就是為了治療好一種疾病，不惜讓人感染另外一種疾病。

這種事，張十三小的時候經常遇見。

就比如鎮王村的村長，當年得了關節炎，他姥爺給出的治療方案竟然是……去村外搞了幾十只拇指大的“土蜜蜂”，然后讓這些可愛的小家伙狠狠的蟄咬村長大腿內側的穴位……（此處是小說效果，非專業人士，切勿模仿。操作失誤，概不負責。）

姥爺當年的那些黑操作，確實把村長的病給治好了。但也給村長留下了可怕的心理陰影，以至于從此之后他看見姥爺就下意識的X腿＋捂褲襠。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喜歡學邁克杰克遜跳舞呢。

得關節炎的村長尚且如此。在更早的那個缺醫少藥的年代，王思宗的爺爺要是真得過什么很嚴重的病，然后讓土郎中給“整治”過一番……保不齊老爺子聽見土郎中三個字，真的會大小便失禁。

鑒于此，張十三很貼心的沖王思宗點頭，表示他絕不會吐露自己的身份。

而且張十三感覺，自己以后在別人身邊也少講自己是土郎中的好。

畢竟他也主動亮明過幾次身份了。可換來的并不是認可，而是無休無止的懷疑和凌視。就好像他這家傳的行當，有原罪，是什么余毒一樣。

那些人有偏見。

但偏見，是一座大山。

……

磨磨唧唧，大概兩三分鐘后，電梯才到達了他們想要的樓層。

而后，張十三在王思宗的陪同下下了電梯。

幾乎立刻，他就被電梯后的世界閃瞎了眼。

張十三在特護醫院里看見的并不是他想象中的病床，而是一間巨大的會客室。里邊鋪著紅絨地毯，還擺著沙發，放滿了古董的架子，以及墻壁上，用毛筆揮毫寫鑄的四個大字——大展宏圖！

除了精致的家具擺件，屋子里還有一個值班大夫，一個護士和兩個護工。

護工見張十三和王思宗到了，什么也沒說。直接就幫他們換上一次性的拖鞋。

“走！跟我去見爺爺。”

說話間，王思宗引著張十三踏過會客廳，最終來到了老人的特護病房。

病房里的擺設沒有先前那么夸張，基本上就和張十三在王思宗的“回憶”中所看見的東西大差不差。

這里唯一和先前大為不同的，就是那位患病的老人。

張十三抬眼便看見，先前滿腿“樹皮”的老人此時坐在輪椅里。原本坑坑洼洼的下半身再也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寬松的褲子。

雖然看不見，但張十三知道，對方的腿肯定好了太多。因為病人“能穿上褲子”往往是病人身體明顯轉好的表證之一，說明病人有了一定的自理能力，腿上的東西也明顯脫落了。正所謂“撞車掉鞋則死，自己穿衣則愈”，就是這個道理。

當然，壽衣不算。

“哎呀。小兄弟！快過來坐！”

老人家面色紅撲撲的，一看見張十三就十分快樂的招呼。

然后當張十三落座在他身邊的按摩椅里之時，老人又頗為敬畏的對張十三拱手而問他：“地起西川，一派山河千古秀！”

“啊？！”王思宗聽爺爺突然念誦出這么一句古文，當時就愣了。然后他笑著告訴爺爺，“爺。您這不是開玩笑呢么。咱家人才懂的密語，張十三一個外人，怎么可能……”

“門外長江，三川兄弟吃涮鍋！”

張十三的嘴下意識的說出了這句話。

隨著這回答，王思宗下巴掉在了地上。

居然一字不差！

王思宗知道，這是他們家家傳了將近一百多年的“切口”。其中具體什么意思，他爺爺沒和家里那些不成器的孩子們說過。只是告訴他們，如果能說出這段切口的，就是失散多年的同宗。

但張十三不姓王呀！

因為驚訝于張十三能說出這玩意，王思宗趕緊問張十三：“你家祖上姓王？”

“沒有！”

“可你怎么知道這切口的意思？”

“我不知道意思呀。”張十三搖了搖頭，“只是我姥爺讓我背的。”

張十三的回答，其實只有一半真話。

還有一半真話是：類似的“對聯”，他姥爺讓他和他舅死記硬背了一百多段。

他姥爺還告訴張十三他們：這一百多段，其實是現在中醫一百多個流派的“拜碼頭歌”。

以后家里人要是過不下去了，出去要飯，逃難或者行醫，但凡碰見能說出類似對聯的，趕緊把這“拜把子歌”對應的給接上。

只要接上，保證對家聽了之后，眼淚汪汪的認親戚，還能送你口熱乎飯吃。

而眼前，王思宗他爺爺的樣子，就和他姥爺所說的情況一模一樣！

“自己人，原來是自己人！怪不得你知道混元湯的妙用！”

王思宗的姥爺激動的拉著張十三的手，一個勁的說他們是一個門派的。

可張十三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門派。所以只能繼續扯道：“我不知道那切口什么意思，我只知道我姥爺教的我，碰見會念的念出來，準沒錯！”

“哎！都怪咱們中八行沒落啦！”雖然張十三一問三不知，但就憑著剛才的切口和“改方救命”的恩典。王思宗的爺爺還是完全把張十三當自家，當救星了。

那親昵的樣子，讓王思宗看的都紅眼。

他感覺怎么張十三才像是個親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