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的?帶著初夏的燥熱,從教室敞開的窗戶鉆進來。
林夏趴在課桌上,想起微信置頂的對話框?,最后?條消息還停留在昨晚周敘?發來的“晚安“,簡短得像??飄落的??。
她忽然意識到,這段關系的開始,?乎全是她?個?的獨?戲。
從那個21:01分的好友申請通過開始,就是她主動發消息,主動找話題,主動分享?常?那些微不?道的瑣碎——?堂阿姨今天多給了半勺??燉??,補習班窗外有只橘貓在曬太陽,數學?師?穿了他那件洗得發?的格?襯衫......周敘?的回復總是簡短?克制,?個“嗯“,或者“是么“,偶爾附贈?個系統?帶的微笑表情。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真是?傻?執著。林夏把發燙的臉埋進臂彎?,在??默默吐槽??。
但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那些簡短的回應漸漸變?了。他會告訴她七班窗外的梧桐樹上多了個?窩,會吐槽物理?師的?頭禪,會在她抱怨作業太多時發來?張同樣堆滿試卷的書桌照?。他們之間,像冬??緩慢融化的冰層,不知不覺間,已經能聽?底下潺潺的?聲。
早晨,星期?的升旗儀式。操場還籠罩在薄薄的晨霧?,她和陳曉曉還有一眾好友早早到了集合地點,正湊在?起看?機?存的笑話合集。
“然后那個學?說......“陳曉曉憋著笑,聲?壓得極低,“?師,您這不是在布置作業,是在發?《五年?考三年模擬》的續集啊!“
林夏低著頭,笑得肩膀直抖。就在這時,她感覺到周圍的?群微微騷動。下意識抬頭——晨霧中,?道熟悉的身影正從不遠處?來。周敘?穿著件深藍?的薄外套,襯得膚?愈發冷?。
他似乎剛睡醒,頭發還有些蓬松的凌亂,整個?帶著種慵懶的疏離感。陽光穿透霧?落在他身上,像是給他鍍了層?茸茸的?邊。
林夏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她不知道??為什么突然移不開視線,只覺得胸腔?有什么東?輕輕顫了?下。他?路的姿勢很好看,肩膀平直,步伐不緊不慢,像?棵??的?松。
“喂!看什么呢這么?神?“陳曉曉??肘捅了捅她。
“沒、沒什么。“林夏慌忙低頭,卻發現?機屏幕上的笑話突然變得索然?味。她的余光不受控制地追隨著那個藍?的身影,直到他融?七班的隊伍,變成眾多校服中的?個模糊輪廓。
那天之后,林夏開始注意到更多關于周敘?的細節:他習慣?左?轉筆,課間總是獨?站在?廊盡頭看遠處,體育課跑完步會微微仰頭喝?,喉結在陽光下劃出好看的弧度......這些觀察像?顆顆散落的珍珠,被她悄悄收藏在記憶的匣??,時不時拿出來細細摩挲。
??像流??樣淌過,?考的緊張和樓梯間的秘密似乎都被暫時封存。林夏依舊過著普通初三?的?活,上課、刷題、和朋友們打打鬧鬧。
那天課間,她和?個??嘻嘻哈哈地從三樓的?廊往二樓?,準備回教室。樓梯拐?光線有些暗,她正側頭和旁邊的??說話,沒注意看前?。剛下到?樓平臺,迎?差點撞上?道剛?出教室?的身影。
她猛地剎住腳步,驚魂未定地抬頭。撞進?雙熟悉?平靜的眼睛?——是周敘?。他似乎剛交完作業出來,??還拿著空了的作業本。他顯然也看到了她,腳步頓住,?光落在她臉上。距離很近,林夏甚?能看清他??密的睫?,和那雙褐?眼瞳?映出的、??有些驚慌失措的影?。
他今天穿了件淺灰?的薄外套,襯得?更加清瘦挺拔。毫?預兆地,?股熱浪猛地從脖?根直沖上林夏的臉頰和?朵!
她感覺??整張臉都燒了起來,熱度驚?。?臟在胸腔?“咚咚咚”地狂跳,像揣了只受驚的??。
她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如“對不起”或者“好巧”,但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個字也發不出來。她只能慌亂地低下頭,避開他的視線,?指?意識地絞緊了??。
周敘?似乎也察覺到了她的異樣,?光在她明顯泛紅的臉上停留了?瞬,眼神?似乎掠過?絲極淡的疑惑。但他什么也沒說,只是像往常?樣,淡淡地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后便側身從她和朋友們身邊?過,留下?個清冷的背影。
“哇哦……”旁邊的??看著周敘?的背影,?聲起哄,“林夏,你臉怎么這么紅啊?這是看?帥哥害羞了?”
“哪有!別瞎說!”林夏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都拔?了,臉上的熱度卻絲毫未減,反?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她??背冰了冰滾燙的臉頰,??懊惱?困惑:我這是怎么了?為什么突然就臉紅了?
樓梯口那驚心動魄的幾秒,像一顆燒紅的炭塊猝不及防地掉進林夏的心里,燙得她靈魂出竅。
曉曉那句帶著促狹笑意的“看見帥哥害羞了?”,更是如同火上澆油,瞬間將她殘存的理智燒成了灰燼。她幾乎是憑著本能,像一只受驚過度的小獸,猛地低下頭,從周敘白那道清冷探究的視線和陳曉曉她們意味深長的目光里掙脫出來,拔腿就逃。
通往三班教室的短短一段走廊,此刻變得無比漫長。她埋著頭,腳步慌亂,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咚咚咚”的聲音震得她耳膜發麻,蓋過了周圍所有的喧囂。
剛才樓梯口的情景不受控制地在腦中循環播放…
“丟死人了!丟死人了!”她在心里無聲地尖叫,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鉆進去,或者原地蒸發。
他肯定看見了!看見她像個傻子一樣瞬間紅透的臉,看見她張著嘴一個字也憋不出來的蠢樣!還有他最后那個眼神……那絲極淡的疑惑,像一根細小的芒刺,比任何嘲笑都更讓她無地自容。
她為什么要臉紅?為什么會失控?
終于沖進三班教室的后門,熟悉的環境帶來一絲微弱的庇護感。
午后的陽光透過窗戶,斜斜地灑在課桌上,空氣中漂浮著粉筆灰和書本紙張特有的味道。
林夏幾乎是撲到自己的座位上,把滾燙得快要冒煙的臉頰,用力地、深深地埋進交疊的、帶著涼意的臂彎里。課桌粗糙的木紋硌著皮膚,帶來一絲微弱的清醒和踏實。
“呼……”她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氣,試圖平復那快要跳出喉嚨的心跳。
世界仿佛在臂彎的黑暗里安靜下來,只剩下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和臉上未散的熱度,周敘白……他會怎么想?會覺得她莫名其妙,像個花癡嗎?這個念頭讓她渾身一激靈,臉趴在桌子上更深了,仿佛這樣就能把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抹掉。
上課鈴聲尖銳地響起,像一道赦令,強行將她從混亂的思緒中拖拽出來。林夏猛地抬起頭,臉上還殘留著未褪盡的紅暈,眼神帶著一絲驚魂未定的茫然。
她手忙腳亂地從桌肚里翻出物理課本和練習冊,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的、想要掩蓋什么的匆忙。
物理老師是個嗓門洪亮、喜歡寫滿整塊黑板的嚴厲老頭。他大步流星地走上講臺,粉筆在黑板上劃過,發出刺耳的“吱嘎”聲,開始講解復雜的電學綜合題。
林夏努力集中精神,試圖跟上老師的思路,將那些電阻、電流、電壓的符號塞進腦子里。她強迫自己盯著黑板,握著筆的手在筆記本上機械地記錄著公式和關鍵點。
然而,思緒卻像脫韁的野馬,總是不由自主地溜號。老師的聲音在耳邊嗡嗡作響,卻仿佛隔著一層毛玻璃,模糊不清。
筆記本上的字跡漸漸變得潦草,一個公式寫了一半,后面的字符就扭曲成了無意義的線條。她煩躁地用筆尖戳著紙頁,留下一個個小小的墨點。
“林夏!”物理老師洪亮的聲音突然點名。
林夏像被針扎了一下,猛地從座位上彈起來,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臉頰剛剛冷卻的溫度又“騰”地一下燒了起來。她慌亂地看向黑板,上面密密麻麻的電路圖在她眼里糊成一團。
“你來回答一下,剛才講的,當滑動變阻器滑片移到最左端時,整個電路的總電阻怎么變化?”老師目光如炬地看著她。
周圍同學的目光也齊刷刷地聚焦過來,林夏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大腦一片空白,剛才老師講了什么?最左端?總電阻?她張了張嘴,喉嚨發緊,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能窘迫地站在那里,手指用力絞緊了校服衣角。
“坐下吧,認真聽講!”老師皺了皺眉,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滿,“別走神!這道題月考很可能考!”
林夏如蒙大赦,立刻跌坐回椅子上,把頭埋得低低的,恨不得縮進桌肚里去。臉頰上的熱度久久不散,混雜著被當眾點名的羞恥和對知識掌握不牢的懊惱。
她用力吸了一口氣,指甲掐進掌心,用細微的刺痛強迫自己回神,重新看向黑板,這一次,她幾乎是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專注。
下課鈴聲終于再次響起,宣告了這節漫長物理課的結束。老師剛宣布下課,教室里緊繃的氣氛瞬間松弛,如同被戳破的氣球,喧鬧聲“轟”地一下炸開。桌椅碰撞聲、嬉笑聲、追逐打鬧聲瞬間充斥了整個空間。
“林夏!發什么呆呢?快過來!”前排的沈薇像一陣風似的刮過來,一把拽住林夏的胳膊,臉上是抑制不住的興奮,“聽說小賣部有巧克力威化了!去晚了就被搶沒了!”
林夏被她拉得一個趔趄,還沒完全從物理課的打擊和樓梯口的余悸中緩過神,就被迫卷入這突如其來的熱鬧里。她下意識地想拒絕,想一個人靜靜,但沈薇力氣大得很,根本不給她機會,連拖帶拽地把她從座位上拉起來。
“走啦走啦!磨蹭啥!”另一個女生王悅也湊過來,笑嘻嘻地挽住林夏另一邊胳膊,形成了“挾持”之勢。
林夏被兩個好友裹挾著,身不由己地涌入了奔向小賣部的人流。走廊里人聲鼎沸,陽光透過窗戶在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她努力想擠出一個自然的笑容,融入這歡快的氛圍,但嘴角卻有些僵硬。臉頰似乎還殘留著那種不自然的緊繃感。
“喂,林夏,”陳曉曉不知何時也擠到了她身邊,用手肘輕輕撞了她一下,臉上帶著促狹又了然的笑意,壓低聲音,“還想著樓梯口那事兒呢?臉還紅著沒?”她說著,作勢要去摸林夏的臉。
“哎呀!別鬧!”林夏像被蜜蜂蜇了似的,猛地偏頭躲開,聲音不自覺地拔高。
嬉鬧間,林夏暫時忘記了樓梯口的尷尬,也暫時屏蔽了心底那份隱秘的悸動。她夸張地笑著,和朋友們追逐打鬧,仿佛要把剛才所有的窘迫和心慌都通過這喧鬧釋放出去。
她故意笑得很大聲,動作幅度也很大,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和平時那個沒心沒肺的林夏毫無二致。
每當笑鬧的間隙,她眼神不經意地掃過樓梯口的方向,或者聽到“七班”之類的字眼,那絲慌亂就會像水底的暗流,悄然涌動一下。
在小賣部搶購完威化餅,又笑鬧著回到二樓三班教室門口時,她手里捏著那袋戰利品,和朋友們嘻嘻哈哈地推搡著走進教室。
陽光正好,透過窗戶灑在課桌上,空氣里飄著巧克力的甜香和少女們無憂無慮的笑語。
就在這時,走廊盡頭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伴隨著幾個男生隨意的交談聲。那聲音不高,混雜在課間的喧鬧里本不顯眼,但其中一個略顯清冷的聲線,卻像一道無形的電流,瞬間穿透了周圍的嘈雜,精準地刺入了林夏的耳膜。
她的腳步,毫無預兆地頓了一下。剛剛平復的心跳,驟然漏跳了一拍,隨即又像脫韁的野馬般狂跳起來。臉上的溫度,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瞬間點燃,剛剛褪去的紅暈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再次席卷而來。
她甚至能感覺到那熱度“轟”地一下沖上頭頂。她不敢回頭,甚至不敢側目。身體僵硬得像一塊木頭,所有的感官都高度集中在身后那片空間。
腳步聲越來越近,清晰得仿佛踩在她的心尖上。她能感覺到那熟悉的氣息在靠近,帶著一種清冽的、無形的壓力。
“快進去啊林夏,堵門口干嘛!”沈薇不明所以,在她背后輕輕推了一把。
林夏如夢初醒,幾乎是同手同腳地、狼狽地一頭扎進了教室,像被什么東西追趕著。
她徑直沖到自己的座位,一屁股坐下,把滾燙的臉頰猛地轉向窗外,假裝專注地看著樓下操場上幾個奔跑的身影。她用力攥緊了手里的威化餅包裝袋,塑料發出刺耳的“嘩啦”聲。
腳步聲在教室門口經過,沒有絲毫停留,繼續向前,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走廊另一頭的喧鬧里。
直到那腳步聲徹底聽不見了,林夏緊繃的肩膀才微微松懈下來。她長長地、無聲地吁出一口氣,后背竟然滲出了一層薄汗。
心臟還在胸腔里不規律地亂撞,咚咚咚地敲擊著肋骨。臉上殘留的熱度,像烙印一樣提醒著她剛才的失態。
教室里依舊喧鬧,陳曉曉她們正興奮地分著威化餅,討論著放學后去哪里玩。窗外的陽光明媚依舊,梧桐樹的葉子在微風里輕輕搖晃。
林夏慢慢地、慢慢地轉回頭。她看著桌上那袋被自己捏得有點變形的威化餅,又看了看身邊嘰嘰喳喳、毫無所覺的朋友們。
一種巨大的無力感和羞恥感混雜著那絲無法言喻的悸動,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頭。她明明身處最熟悉、最熱鬧的環境里,卻仿佛被一層無形的玻璃隔開,獨自困在樓梯口那個瞬間的余震里。
她拿起一塊威化餅,機械地塞進嘴里。巧克力的甜膩在舌尖化開,卻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苦澀。她垂下眼睫,那個名字,那個身影,那雙眼睛,像幽靈一樣,在她努力想要平靜下來的世界里,投下了無法驅散的影子。
青春的心事,原來是這樣不講道理,這樣難以控制。它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你以為漣漪散盡就歸于平靜,卻不知那震蕩早已深入水底,改變了每一滴水的流向。
林夏趴在課桌上,把半張臉埋進臂彎,只露出一雙迷茫又帶著點懊惱的眼睛,望著窗外那片被陽光照得發亮的梧桐葉。
風還在吹,日子還在繼續,只是有些東西,似乎真的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