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連幾十年后可能發(fā)生的隱患都考慮到了,又怎么會不考慮眼前之事。
青鳥跟著她這么多年,官至侍中,被人稱為“女宰相”,后期很多太后的旨意都是她去親自辦的。
可以說在士族門閥眼里,青鳥幾乎等于太后的代言人,很多人恨不得吃了她的肉。
他們不敢拿太后怎么樣,但這筆賬肯定是要算在青鳥身上的。
所以青鳥必須“死”。
即便是皇帝,保得住她一時,也保不住一世。
最好的辦法,就是送她離開帝都。
“具體之事,哀家和陛下已經安排好了,只是還需你幫個忙……”
周禮聽完了她的安排,點點頭。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娘娘放心,此事我定會辦妥。”
“好,有你這句話,哀家就放心了。”
太后點了點頭,似乎有些累了,手里拿起的棋子,又重新放了下來。
“人生匆匆,蜉蝣一夢,可惜我這一生受困宮闈,被這權勢糾葛纏住,天地間許多好景色都沒有來得及看過……周禮,你我這局棋怕是要下不完了……”
“娘娘……”
“好了,哀家真的累了。你去吧,讓皇帝進來,哀家見他最后一面……”
“是。”
周禮站起身,向太后躬身行禮。
生老病死,此非人力可及,縱然是他,也無法改變他人命數(shù)。
作為一個長生者,他以后還會經歷許多這樣的事情。
也許慢慢就會習慣了吧。
周禮轉身下了樓,緊接著,承康帝上了樓,母子二人在樓上說著話。
今夜的青鳥顯得格外安靜,她一直侍奉在太后身邊,是最清楚她身體狀況的人,所以真到了這一天,反而比其他人更容易接受。
只不過,她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怎么侍奉主子,因而對于青鳥來說,太后幾乎占據(jù)了她人生的一大半。
如今失去了這個目標后,她悲傷的同時,更多的是茫然。
“人生有時候就像是一條船,能在船上相遇,同行一程便是緣分,或許有人會在中途下船,但自己的旅程還要繼續(xù)……”
周禮試著想要安慰幾句。
可惜,他的確不擅長這方面的事。
青鳥聞言沒有回話,兩人就這么在門口站著,院子里只有清冷的風動落葉,起起落落。
也不知過了多久。
宮樓中傳來了皇帝的哭聲,周禮知道,太后殯天了。
兩人齊齊躬身跪下,送太后最后一程,墻外的宮女太監(jiān)和禁衛(wèi)侍從聽到動靜,也都紛紛跪地俯首……
……
承康七年,秋。
圣皇太后姜氏,薨。
這本該是一件舉國同哀之事。
然而因為太后生前的種種罵名,她的死在士族門閥和不明真相的百姓眼里,竟然成了一件值得慶賀的喜事。
第二天,便有士族大臣進言,說太后失德殘暴,不能葬入皇陵。
承康帝勃然大怒,當庭怒斥:爾等要朕做不孝之君嗎?
于是力排眾議,堅持為太后治喪,葬入先帝皇陵中。
眾臣不敢過分逼迫,畢竟大將軍雖然已經卸任顧命大臣,但還掌握著軍權,真要把皇帝逼急了,再來一波南陽精騎入京,誰也頂不住啊。
于是退而求其次,把矛頭準對了太后生前的親信。
一口氣滅殺四大家族的黑鍋總要有人來背,太后已經死了,作為她的頭號親信青鳥,自然成了眾矢之的。
當即便有一大堆罪證呈了上來。
皇帝又不傻,當然不會輕易接受他們的脅迫。
但他剛剛親政,還來不及建立自己的班底,尚需借助士族門閥的力量來治理國家,也不能真的完全撕破臉。
最終雙方扯皮了幾天,達成了一些共識。
士族們答應支持皇帝改良后的土地新政,作為代價,幾個強大的地方士族得到晉升,遷入帝都中樞彌補朝堂空缺,成為了新的權貴。
沒過多久,青鳥便被宣布獲罪下獄,緝拿至刑部天牢,準備明正典刑。
當天散朝之后,已經升任秉筆太監(jiān)的鄭三,來到了長門宮中。
“新任刑部尚書是陛下的人,已經安排好了,今夜守衛(wèi)在天牢中的武道高手會暫時被調走。不過有一人是盧家派來的,只能靠你自己對付了……”
盧家,便是新任兵部尚書盧宗仁所在的家族,如今帝都新的士族權貴。
“此人姓甚名誰,是何修為?”
“盧厲,師從崆峒派,玄關初期修為,刑部的登記文書上只有這么多信息了。”
周禮聞言點了點頭。
以他現(xiàn)在的手段實力,對付一個玄關初期武者,應該不成問題。
“你最多只有一個時辰,速戰(zhàn)速決,切不可拖延,你們走了之后會有人縱火收拾殘局……”
鄭三說完,拱了拱手,便轉身離去了。
周禮點點頭,回到了房間里。
這些事,都是太后生前就已經和皇帝安排好的,先將青鳥下獄,平息士族門閥的怒火,然后再由他出手劫獄,李代桃僵,之后會有專門的人,秘密將青鳥送出帝都。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青鳥本是一介宮女,能做到侍中的位置,全靠太后信重,太后死了,她便再無依仗。
就算皇帝強行保下,以后也無法在帝都立足。
或許離開這個權利漩渦,才是最好的選擇。
很快,夜幕降臨。
周禮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取出無相水涂抹在臉上,易容換裝,而后腳下一蹬,踏雪無痕,悄然出了宮去。
此時,刑部天牢之中。
幾名獄卒正在交接換班。
“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大人交代過了,里面關押著重犯,不容有失!”
“頭兒,你也太緊張了。咱們這是什么地方啊,天子腳下,刑部天牢,還真有人敢來劫獄不成?”
“就是就是,再說不是還有盧統(tǒng)領親自坐鎮(zhèn)嗎?就算是真有人膽大包天,也討不了好。”
幾人笑嘻嘻地說著。
忽然,一陣冷風吹了進來,眾人忍不住都是齊齊打了個寒顫。
“怪了,這才八月,居然這么冷?”
“我看你是最近去春花樓次數(shù)太多,虛了吧?哈哈,快來喝兩口酒,暖暖身子……”
眾人哄笑著一陣調侃。
卻不知一道人影,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到了天牢深處。
“今晚這酒,怎么感覺有股子香味?”
“味道還挺不錯的,老四,你這是在哪里買的?”
“城北郭家酒肆的杏花酒,一錢銀子一斤呢,來來來,都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