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綺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沸騰殺意,大腦在重壓下高速運轉:“趁現在!博特師兄和豆豆的凈化術暫壓毒瘴蔓延,陸禺師弟他們帶來的解藥穩住了眾人傷勢神志……這正是設局擒賊的天賜良機!與其被動提防暗箭,不如主動設局!引這條藏在暗處的毒蛇,主動現身!”她迅速向王一護法、博特、陸禺、離多、陸路和蓓爾靠攏,聲音壓得極低,一個環環相扣、以假亂真的誘捕計劃在她冷靜清晰的敘述中成型。
無涯巨大的頭顱微轉,冰藍龍目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翻騰未散的毒瘴與被禁錮的同門,為這場即將在廢墟之上展開的無聲獵殺警戒。它余光瞥見爪邊蜷縮休憩的豆豆,小家伙身上的金光隨呼吸輕柔起伏、閃爍。
然而,精心編織的羅網,最終只兜住一片令人窒息的虛無。
計劃執行得悄無聲息,每一個環節都看似完美無缺。參與其間的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繃緊了神經,等待著那期待中的致命一擊。時間在高度緊張的等待中緩慢流逝,預想中的獵物卻始終未曾現身。仿佛那暗處的毒蛇擁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在陷阱合攏的剎那,便已悄然滑走,只留下冰冷的嘲弄和一片死寂的失望。
安綺站在計劃的中心,夜風吹動她鬢角的發絲,帶來一絲寒意。計劃的失敗本身并不足以讓她動搖,真正刺入心頭的,是那份難以言喻的精準落空感。就像精心瞄準目標射出的箭矢,卻在離弦的瞬間,目標詭異地消失了。這份“落空”太過精準,精準得……令人心頭發毛。一個模糊卻沉重的念頭沉甸甸地壓下來:敵人不僅狡猾,而且……可能就在身邊?這個想法讓她指尖冰涼,她下意識地環顧四周——王一護法面沉如水,眼神如鷹隼般掃視著黑暗;博特閉目凝神,指尖縈繞著微弱的探查光暈;陸路身形挺拔,不動聲色地將蓓爾護在身后稍側的位置,目光銳利地掃視全場;離多則緊靠陸禺身側,手按劍柄,肌肉緊繃,一副隨時準備為保護師弟而拔劍的姿態;陸禺臉色蒼白,眼神中帶著疲憊和憂慮。每一個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起來都那么可信,那么可靠。這份“可靠”,此刻卻像一層薄霧,模糊了真相的輪廓。
她用力將這個過于驚悚的念頭壓回心底。不,現在不是無端猜疑的時候。也許是敵人太過謹慎,也許是某個環節出現了微小的、未被察覺的疏漏。當務之急,是救治同門,穩定人心!
陸禺帶來的解毒丸被視作最后的希望。在博特凈化術和豆豆金光的輔助下,安綺、王一護法、陸路、蓓爾、離多、陸禺、博特,以及被臨時喚來幫忙、在門中德高望重的食堂大師傅丁叔,開始小心地分發藥丸。丁叔佝僂著背,布滿老繭的手顫抖著將藥丸分給痛苦呻吟的弟子,渾濁的老眼里滿是痛惜,口中不住地念叨著:“吃了就好,吃了就好……”陸禺疲憊而堅定地重復著醫囑:“一日一粒,七日除根!切記!萬不可間斷!”
最初的幾日,仿佛黑暗中的微光。服藥的弟子痛苦減輕,眼神中的渾濁和狂暴漸漸褪去,能發出微弱但清晰的回應。廢墟之上,劫后余生的微弱希望開始艱難地凝聚。王一護法指揮若定,調度著剩余人手加固防御,清理廢墟,眼神依舊銳利地搜尋著任何可疑的蛛絲馬跡。安綺則強壓下心頭的疑慮,將精力投入到重整殘局中。
第七日的黎明,本該是希望的曙光徹底驅散陰霾的時刻。
然而,一聲不似人聲的、充滿原始獸性的嘶吼,如同地獄傳來的號角,驟然撕裂了短暫的平靜!
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此起彼伏!
那些明明按時服完七日解藥、眼看就要恢復神智的弟子,身體猛地劇烈扭曲起來!熟悉的、令人作嘔的黑色紋路如同活物般在他們皮膚下瘋狂蔓延、鼓脹!他們的雙眼瞬間被渾濁的墨綠占據,口中發出毫無意義的、充滿破壞欲的咆哮!更可怕的是,這一次的狂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兇猛、更加徹底!他們如同被喚醒的活尸,完全喪失了最后一絲人性,只剩下對生者血肉的瘋狂渴求,向著周圍一切活動的物體——包括剛剛還在救治他們的同門——撲殺過來!
絕望的喪尸狂潮,在第七日的黎明,卷土重來!且更勝從前!
“小心!”陸路一聲暴喝,身形如電閃出!長劍出鞘,帶起一道凌厲的寒光,精準地格開一個撲向蓓爾的狂暴弟子。他沒有絲毫猶豫,大師兄的擔當讓他瞬間擋在了最前方。
“結陣!保護傷員和未復發者!”安綺厲聲下令,手中長劍舞動如輪,將幾個撲來的身影逼退。她的心沉到了谷底,這絕不是簡單的復發!
離多反應極快,在第一個嘶吼響起的瞬間,已一把將身邊的陸禺拽到身后,同時拔劍橫掃!“鐺!”一聲脆響,震開了一個揮舞著斷裂木棍撲來的同門。“跟緊我!”他低吼,眼神銳利如刀,劍勢大開大合,將陸禺牢牢護在身后。
蓓爾臉色微白,但并未慌亂。她雙手快速結印,口中念念有詞,一股柔和的、帶著安撫意味的青色靈力波紋以她為中心蕩漾開來。這波紋觸及那些狂暴的身影時,雖無法完全驅散他們眼中的墨綠,卻讓他們的動作出現了一瞬間的遲滯和混亂,為陸路、離多等人的反擊創造了寶貴空隙。“靈犀·定魂!”她嬌叱一聲,靈力波紋驟然增強。
“寒霜·凝滯!”博特法師的法杖頂端藍光大盛,一道冰冷的寒氣席卷而出,精準地覆蓋在一小片沖在最前的狂暴弟子身上。他們的動作肉眼可見地變得僵硬、遲緩,體表甚至凝結出薄薄的白霜。無涯發出一聲低沉的龍吟,巨大的翅膀掀起狂風,冰藍色的吐息噴涌而出,將另一側沖來的幾個身影凍結在原地,暫時形成了一道冰墻屏障。
“豆豆!”陸禺在離多的保護下,一邊快速閃避,一邊焦急呼喚。白色小犬化作一道金光,穿梭在混亂的人群中,它身上的光芒所到之處,那些狂暴弟子身上的綠白紋路似乎受到壓制,動作也稍有凝滯,但它顯然無法同時凈化如此多、如此狂暴的毒素!
陸禺在混亂中,目光死死鎖定一個剛剛復發、正被陸路暫時制住的弟子。他冒險靠近,不顧那腥臭的氣息和揮舞的利爪,手指快速在那弟子脖頸、手腕幾處關鍵穴位拂過,又仔細觀察其眼瞳和皮膚紋路的變化。僅僅數息,他的臉色就變得極其難看,失聲喊道:“不對!這毒……比之前更烈!而且……解藥的效力被某種東西中和了!它們……它們根本沒被清除干凈,反而被刺激得變異了!”
“七日除根……本該萬無一失……”安綺揮劍劈開一個撲來的身影,聽到陸禺的呼喊,心頭巨震!陸禺的判斷,印證了她最壞的猜想!
她猛地抬起頭,目光沒有聚焦在任何人身上,而是失神地掃過這片瞬間化為修羅場的廢墟,掃過那些在狂暴同門沖擊下奮力抵抗的身影——王一護法正怒吼著,拳風如雷,將一個又一個撲上來的狂暴弟子轟飛出去,招式剛猛無儔,臉上是毫不作偽的滔天怒火和難以置信的暴怒;陸禺在離多的嚴密保護下,一邊躲避一邊試圖觀察更多病例,臉上寫滿了震驚和醫者面對未知劇變的焦慮;離多劍勢如狂瀾,死死守住陸禺身前,眼中是狂暴的殺意和守護的決絕;博特法杖揮舞,冰霜與探查法術交替使用,眉頭緊鎖,似乎在急速分析著毒素的變化;陸路劍光如網,將蓓爾牢牢護在身后,同時兼顧著指揮,眼中是巨大的困惑、擔憂和作為領袖的沉重壓力;蓓爾全力施展靈力輔助,臉色因消耗而蒼白,但眼神堅定;丁叔則被眼前地獄般的景象嚇得跌坐在地,看著那些他曾喂過藥的弟子變成這副模樣,老淚縱橫,渾身顫抖,口中只剩下無意識的悲鳴:“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啊……”
不是藥本身失效,就是送藥途中出了問題!一個冰冷刺骨、不容置疑的結論如同冰錐刺入安綺腦海。但這“途中”,包含了太多環節,太多經手的人……那份在計劃失敗后就被強行按下的、關于“內鬼可能就在身邊”的模糊恐懼,此刻如同掙脫束縛的毒蛇,死死纏繞上她的心臟,讓她在激烈的廝殺中感到一陣窒息般的寒意,后背陣陣發麻。
豆豆突然發出一連串極其尖銳、充滿警告意味的狂吠!它小小的身體金光爆閃,如同燃燒的小太陽,不再僅僅穿梭壓制毒素,而是猛地停下,渾身毛發倒豎,齜著牙,朝著某個方向——或者說,是朝著這片絕望戰場中某個看不見的源頭——發出充滿敵意和極度不安的低吼!那金光急促、不規則地閃爍著,仿佛在拼命驅散某種無形卻致命的陰霾。無涯也感應到了豆豆的異常,巨大的龍首猛地轉向同一片虛空般的區域,冰藍的豎瞳收縮如針,喉嚨里滾動著壓抑的低沉咆哮,龍威不自覺地彌漫開來,帶著全然的警惕。
這股源自神獸的本能預警,比任何言語都更清晰地昭示著——威脅,不僅僅來自眼前狂暴的同門!一股更加隱秘、更加陰毒的氣息,如同附骨之蛆,緊緊纏繞著垂死的諦尚門,在這血火交織的修羅場上無聲地蔓延、滲透。安綺只覺得一股冰冷的粘膩感順著脊椎爬升——它并非指向某個特定的人,更像一張無形的、冰冷的巨網,正悄然收緊,將所有人籠罩其中。仿佛潛伏在混亂陰影里的那雙充滿惡意的眼睛,正嘲弄著他們所有的努力,精準地掐滅每一線希望。這無聲的、無處不在的壓迫感,比任何明刀明槍的攻擊,都更令人心膽俱寒……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