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任平生皺眉。

“汝可知，汝之姨奶奶千秋魘，當年是何等驚才絕艷？準圣后期之時，就能力壓已經處在準圣巔峰萬年的上任先帝，就算后來吾修為達到半步圣人，對上她依舊沒有把握。若非仙界不惜代價，以數位準圣元神自爆為代價，根本無人能制她。”天龍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慨，“而她最終隕落，也并非全因力竭，其中緣由，錯綜復雜。汝所承載的，不僅是她的天賦，或許還有她的......因果。”

任平生沉默不語，只是握緊了拳頭。姨奶奶千秋魘的名字，他聽血神提起過，那是魔域的一個傳奇，也是一個禁忌。

天龍繼續道：“吾不會輕易承諾聯盟，但吾會看著你。看著你能走到哪一步。或許待你真正觸及那道門檻時，吾會做出選擇。”這儼然是一種超然的態度，將自身置于觀察者和最終裁決者的位置。

這時，天龍的目光又轉向一旁的柳念白，那漩渦般的眼眸在她身上停留了更久，似乎看穿了那層黑袍，看到了更深層的東西。

“帝道...心靈...有趣。隱藏自身，亦是保護，亦是束縛。汝之路，或許比他，更加艱難。”天龍的話語意味深長，似乎點破了柳念白深藏的隱秘。

柳念白微微躬身，黑袍紋絲不動，聲音透過布料傳出，依舊平靜無波：“勞天龍宗主費心。”

任平生心中記掛著最重要的事，打斷道：“天龍宗主，我聽聞姨奶奶千秋魘的法寶‘紅塵繡圖’并未損毀，請問可知其下落？”這是他來此的另一個重要目的，血神曾說，若能找到紅塵繡圖，配合紅塵絲，或許能窺得無上妙法，甚至......可能達到那一步。

天龍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問，緩緩道：“紅塵繡圖，確實未毀。當年之戰后，它被仙界視為重大戰利品，帶回仙庭，封印于‘天工秘境’最深處。”

“天工秘境？”任平生追問。

“那是仙庭收藏重寶之地，亦是其培養核心力量的底蘊所在。秘境中寶物有靈，自行擇主。按仙庭規矩，唯有達到太乙金仙之境的核心成員，方有機會進入一次，憑自身機緣獲取一件靈寶認可。”天龍解釋道，“紅塵繡圖，乃秘境中最頂級的寶物之一，被重重禁制封鎖，非大機緣、大能力者不可得，更非外人所能覬覦。”

他/她看著任平生，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絲告誡：“以其二者合一混沌靈寶之威，若無人以圣人之力催動，根本難以駕馭，強行奪取，反受其噬。汝如今修為，差的太遠。更何況，那是仙庭腹地，守衛森嚴，嬴白坐鎮，闖之，十死無生。”

消息得到了確認，但卻是一個令人絕望的消息。仙庭秘境最深處的重寶，需要太乙金仙才有資格進入，還需要得到寶物認可，更有仙帝親自坐鎮！

任平生的心沉了下去，但眼中的火焰卻燃燒得更加熾烈。十死無生？為了那一線希望，為了能擁有足夠的力量帶回姐姐，并向林越復仇，即便是十死無生之境，他也要去闖一闖！

“多謝宗主告知。”任平生壓下心緒，沉聲道。

天龍微微頷首：“消息已帶到，選擇在汝。去吧。”

他/她袍袖輕輕一揮，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便包裹住任平生和柳念白。周圍景象飛速變幻，下一刻，兩人已被送出了蜃樓，回到了那片迷霧之海的外圍。

身后的濃霧緩緩閉合，將那神秘的蜃樓和深不可測的天龍重新隱藏起來。

任平生站在原地，望著仙庭的方向，目光穿透虛空，仿佛已經看到了那遙不可及的天工秘境。

紅塵繡圖，他志在必得！

柳念白靜靜地立在一旁，黑袍在海風中微動，無人知曉她在想什么。天龍的話，似乎也在她心中投下了一顆石子。

返回合歡宗總壇后，任平生并未立刻離去。紅塵繡圖的消息如同在他心中點燃了一把火，但天龍那句“十死無生”和“差的太遠”又像冰水澆下。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更需要力量。

他找到了柳如煙，在那間依舊彌漫著慵懶暖香的醉夢殿內。

柳如煙似乎早已料到他會來，屏退了左右，只留兩人對坐。她指尖捻著一縷粉紗，眼神卻不再嫵媚，而是帶上了一絲罕見的追憶與復雜。

“想知道你姨奶奶的事？”她看著任平生，那雙能令天地失色的眼眸仿佛穿透了他，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任平生重重點頭：“請宗主告知。”

柳如煙輕輕嘆了口氣，那嘆息聲中蘊含著太多的意味。“你和她，真的很像。不只是天賦，連這骨子里的執拗，都如出一轍。”

她斟了兩杯酒，一杯推給任平生，一杯自己輕抿一口，緩緩開口，聲音空靈而悠遠，仿佛揭開了塵封的歷史畫卷。

“千秋魘...她是整個洪荒歷史長河中，都堪稱絕無僅有的天才。與她生于同一時代，是所有天驕的幸運，也是最大的不幸。”

“縱觀整個洪荒歷史，圣人之下，有四位存在被公認為天賦冠絕洪荒：執掌鱗甲、開創龍族的祖龍；魔道之祖，掀起無邊殺劫的魔祖羅睺；執掌先天至寶混沌鐘，建立上古妖庭的東皇太一...而第四位，便是你的姨奶奶，千秋魘。”

柳如煙的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推崇：“她的修煉速度，前無古人，至今也無來者。從人仙至金仙，她只用百年；金仙到太乙金仙，兩百余年；太乙至大羅，六百余載。這般速度，莫說嬴白，便是東皇太一從人仙開始修煉，也未必能及。”

“成就大羅之后，她并未像尋常修士般急于斬卻三尸，以求準圣之道。她走的是另一條更為艱難、卻也潛力無窮的路——以法則證道，成就混元金仙。她選擇的，是至高法則之一的因果法則。”

“為了洞悉因果，堪破紅塵，她做了一件極其決絕，也或許是她后來最后悔的事——”柳如煙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惋惜，“她摒棄了自身所有的情感。喜怒哀樂愛惡欲，盡數斬卻，只余一顆冰冷剔透，只余計算與推演的道心。”

“此法果然奏效。無情無欲，心合天道，她的修為一路高歌猛進，短短兩千年，便從大羅金仙修煉至混元金仙巔峰！距離那萬劫不滅的圣人道果，似乎只有一步之遙。”

聽到這里，任平生心中震撼無比。兩千年，從大羅到混元金仙巔峰！這是何等恐怖的速度！摒棄情感...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蘇晚晴的玉佩，自己能做到嗎？

柳如煙看穿了他的心思，幽幽道：“很誘人，對嗎？但她也因此走到了絕路。那最后一絲因果法則，她無論如何也悟不透、抓不住。因果因果，有因才有果，無情無欲，超然物外，看似貼近天道，實則也失去了體會世間最復雜、最糾纏的‘因’與‘果’的能力。她自身，已成了最大的悖論。”

“她意識到錯了。”柳如煙語氣低沉下去，“但斬卻的情感，豈是那么容易找回？于是，她走上了另一條更為兇險的路——她憑借無上智慧，以自身道基為引，開創了獨屬于她的‘魔道法則’，并非羅睺的殺戮魔道，而是一種更偏向于執念、吞噬、變化的法則。同時，她開始試圖觸碰那最為虛無縹緲的混沌法則。”

“她野心極大，欲以因果、魔道、混沌，三大至高法則同時沖擊圣人境界！若成，其成就將遠超尋常圣人！”柳如煙的眼中也不禁流露出向往之色，但隨即化為無奈。

“然而...太難了。混沌法則，虛無縹緲，唯有開天辟地之初的混沌魔神方能真正掌握。后世修士，縱是驚才絕艷如她，也只能憑借渡劫時混沌雷劫帶來的一絲混沌之氣，或機緣巧合下接觸到的微量混沌能量進行感悟，如同管中窺豹，終難見全貌。她缺少了最關鍵的、持續接觸并感悟混沌的環境。”

“而就在她于這條艱難道路上摸索前行時，禍起蕭墻。魔教內部派系林立，彼此傾軋，見她遲遲未能突破，又有仙界虎視眈眈，一些野心家便開始蠢蠢欲動，內耗不斷，根本無法為她提供助力，反而分散了她的精力。”

柳如煙說到此處，語氣中帶上了幾分譏諷與寒意：“否則，若魔教上下齊心，以她當時混元金仙巔峰、碾壓一個時代的實力，再加上我等從旁協助，仙界即便能勝，也絕無可能只是付出幾位準圣的代價！”

她看向任平生，目光變得深邃：“你身負混沌火，此乃混沌之力的一種顯化，這是你的機緣，也是你的枷鎖。你姨奶奶未能走通的路，或許...你能走通？但切記，莫要重蹈她的覆轍。力量之源，或許并非源于摒棄，而在于理解與掌控。”

“她最后...是如何隕落的？”任平生聲音干澀地問道。雖然已知結果，但仍想知曉過程。

柳如煙沉默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痛色：“具體細節，知之者甚少。只知仙界傾巢而出，設下絕殺之局。她力戰群雄，最終...”她頓了頓，似乎是不愿觸及那隱晦。“最終不知為何道基突然被刺穿...加之那幾位準圣瘋狂的自爆元神...方才...”

她沒有再說下去，但那未盡之語中蘊含的悲壯與遺憾，卻沉重得讓人窒息。

一位本有望以三道法則成就圣位的絕代天驕，因內憂外患、因道路的艱難、因莫名的原因，最終黯然隕落。

任平生久久無言。姨奶奶千秋魘的一生，如同一座巍峨的高山，讓他仰望，也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與...使命感。

她的路，似乎就在前方，輝煌而坎坷。她的遺憾，她的目標，如今仿佛也落在了他的肩上。

紅塵繡圖，因果法則...這其中，是否藏著能補全她遺憾，甚至能讓自己超越她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