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詭異的、非男非女的混響，如同在顱骨內壁投下的一顆深水炸彈，余波在每個人的意識深處瘋狂震蕩。

“……寫……入……者……”

最后一個音節消散。

被捆綁在隔離床上的感染者，那雙猛然睜開的眼睛，瞬間失去了所有光彩。

他的頭顱以一個極其不自然的姿態向后仰去，嘴巴大張，喉嚨里發出一連串意義不明的“咯咯”聲，仿佛有什么東西要從里面滿溢出來。

“他不行了！”

葉蓁第一個反應過來，她不顧一切地沖上前。

然而，已經晚了。

只見那感染者的七竅之中，緩緩流淌出一種灰白色的、半透明的粘稠液體。

他的身體開始劇烈地抽搐，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松弛、塌陷。

最恐怖的，是他的頭顱。

在眾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他的顱骨內部仿佛成了一個高壓熔爐，正在將最精密的人體器官——大腦，溶解成一灘毫無意義的蛋白質濃湯。

“嘔……”

饒是見慣了血腥場面的老周，也再也無法忍受這超乎想象的恐怖景象，他扭過頭，胃里翻江倒海。

“他……他的大腦在自溶！”

葉蓁的聲音因為極度的驚駭而變了調。

這根本不是死亡。

這是一種……格式化。

一種最徹底、最殘忍的數據清除。

江嵐死死地盯著那具正在迅速腐敗的“軀殼”，右手手臂上的傷口，仿佛與那顱內的混響產生了某種共鳴，傳來一陣陣灼熱的刺痛。

她沒有感到恐懼，反而有一種冰冷的、野獸般的憤怒，從心底最深處升騰而起。

“阿哲！”

江嵐對著通訊器，發出了指令。

“把葉蓁剛才傳輸的所有數據，同步給‘M’！”

“M博士？”

阿哲的聲音里透著一絲猶豫。

“頭兒，他身份不明，而且……”

“執行命令！”

江-嵐的聲音不容置疑。

“我們現在面對的，已經不是我們這個層級能夠獨立解析的敵人了。”

“是！”

***

半小時后，一場跨越了半個地球的線上加密會議，在安全屋的主屏幕上展開。

屏幕的另一端，是一個純黑的背景，只有一個不斷跳動的音頻波紋，代表著那個神秘的“M博士”正在說話。

他的聲音經過了多重處理，聽不出年齡和性別，但每一個字都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感。

“……有趣的樣本。”

M博士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但江嵐能聽出那份冷靜之下的波瀾。

“這種高效的、具備定向信息傳遞功能的逆轉錄病毒……我只在一些被封存的理論模型里見過。”

葉蓁立刻將那段特殊的“基因標識段”放大，投射在屏幕中央。

“M博士，我們無法理解這段非編碼RNA，它的信息熵太高了，完全不符合自然演化的邏輯。”

屏幕那頭的音頻波紋，停頓了足足十秒。

整個安全屋，落針可聞。

“這不是二維碼。”

M博士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恍然和悚然。

“這不是用來‘掃描’的。”

“它本身，就是地址。”

“一種……生物學上的IP地址，或者說，是一個被加密的服務器入口！”

阿哲的眼睛瞬間亮了，他猛地坐直身體，十指懸停在鍵盤之上。

“你是說……這段基因，本身就是一個指向某個數據源的路徑？！”

“可以這么理解。”

M博士的聲音變得凝重起來。

“病毒的每一次復制和感染，都是在構建一個巨大的、去中心化的生物網絡。而這段‘地址編碼’，就是所有節點返回數據、并且接收新指令的‘根目錄’。”

“我需要你們提供的，那份來自西伯利亞的‘零號病人’核心樣本的完整序列。”

葉蓁立刻將數據完整地傳輸了過去。

這一次，M博士沉默了更久。

當他再次開口時，聲音里已經帶上了一絲連變聲器都無法完全掩蓋的驚駭。

“……這種編碼風格……”

“……上帝啊……”

“這像極了七十年代，前蘇聯一個代號為‘普羅米修斯’的絕密生物計劃的手筆！”

“普羅米修斯計劃？”

江嵐敏銳地抓住了這個關鍵詞。

“是的。”

M博士的聲音艱澀地回答。

“一個試圖從‘非碳基生命形態’中提取‘不朽’基因的瘋狂計劃。它在1972年，于西伯利亞的某個秘密基地神秘終止，所有資料都被列為最高級別的‘永恒絕密’。”

“據說，是因為發生了一場無法控制的‘收容失效’。”

“所有研究員，連同整個基地，都從地球上消失了。”

聽到這里，一直在瘋狂檢索的阿哲，猛地一敲回車鍵，發出了一聲難以置信的低吼。

“找到了！”

他將一份塵封的企業并購協議，投射到了屏幕上。

“頭兒！二十年前，‘瑞源生科’的前身，一家注冊在開曼群島的離岸公司，以廢品回收的名義，打包收購了前蘇聯解體后流出的一整個生物遺產庫！”

“其中包括了大量被廢棄的實驗設備、低溫樣本和……研究資料！”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被一條來自歷史深處的血線，完美地串聯了起來！

“瑞源生科”沒有發明“時光鑰”。

他們只是……重新打開了那個被冰封了半個世紀的，來自西伯利亞的地獄之門！

“阿哲！”

M博士的聲音突然變得急促。

“用我剛才發給你的那個小程序，嘗試破解這個‘生物地址’的第一層加密協議！”

“那是什么？”

“一本七十年代蘇聯克格勃第十三局的舊式密碼本！我賭他們為了保密，會沿用最原始的加密邏輯！”

“收到！”

阿哲的眼中爆發出駭人的光芒，他的手指在鍵盤上化作了一片殘影！

屏幕上，那個由“零號病人”基因序列轉化而成的、如同亂碼般的數據流，在古老的蘇聯密碼本破解下，開始劇烈地重組、剝離！

紅色的“DENIED”字符瘋狂閃爍，又被新的密鑰序列強行沖破！

這是一場跨越了五十年的，新舊兩個時代頂級黑客的無聲較量！

“開了！”

阿哲發出一聲怒吼！

第一層加密協議，被暴力破解！

那個被命名為“Prototype_0”（零號原型）的根文件，終于彈出了它所隱藏的第一個秘密。

那是一張分辨率極低、布滿雪花點的黑白檔案照片。

照片的主體，是一個穿著破舊研究服、滿臉胡茬的斯拉夫男人。

他的臉上，凝固著一種語言無法形容的、極致的驚恐，仿佛看到了神魔降世。

在他的胸牌上，用俄文寫著他的名字——阿列克謝·伊萬諾夫。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穿過了他，死死地釘在了他身后的背景上。

那似乎是一個巨大的冰洞。

在冰洞深處的幽藍色寒冰之中，封凍著一團……東西。

那是一團無法用任何已知生物學概念去描述的，巨大無比的，呈現出詭異紫色的，仿佛還在緩慢蠕動著的……生物質！

它就像一個由無數血肉、筋膜和未知器官糾纏、增生而成的，活著的腫瘤。

一個冰封的，沉睡的……神。

零號病人，不是阿列克謝。

是它！

就在所有人被這張來自地獄的照片，震懾得靈魂出竅的瞬間——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猛地從安全屋的精鋼大門處傳來！

緊接著，是液壓破門器那令人牙酸的、全力撞擊的聲音！

“砰！！”

“砰！！”

阿哲面前的安防系統屏幕上，所有的電子門鎖狀態，瞬間由綠色轉為了刺目的紅色！

“FAIL!”

“FAIL!”

“FAIL!”

“門鎖權限被奪取！他們攻破了我的防火墻！”

阿哲的聲音里，第一次帶上了絕望的顫音。

門外，是未知的敵人。

門內，是來自深淵的凝視。

他們，被堵死在了這個小小的安全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