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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灰鴉不語,風在抄詩

楚昭的靴跟碾過頂樓積灰時,林深正蹲在圖書館地下三層的密室里。

金屬控制臺泛著冷光,他指尖快速劃過全息屏,局勢變動值的曲線像條扭曲的蛇——連續七日,數值以0.01%的幅度攀升,來源標注刺目:未知節點——風頻0.7Hz。

“老東西,這是什么?”他敲了敲墻面嵌著的舊硬盤。

那是二十年前他從核爆廢墟里挖來的,原屬氣象局。

硬盤咔嗒轉動,彈出段雜音刺耳的錄音:“1997年5月,漠北巖畫區監測到異常——風沙攜帶硅微粒,在巖壁自發刻出‘明日有雨’。初步推斷:當群體情緒共振達閾值,大氣層存在自我書寫效應。”

林深的瞳孔驟縮。

他想起三天前楚昭傳來的照片:七座傾聽碑同時浮現的“唱吧,沒人鼓掌也唱”。

不是系統投放,不是人力刻寫,是廢土上所有活過、痛過、堅持過的人,用情緒在大氣層里寫了首詩——而他的系統,正在把這些“詩”吞進數據池。

“反向喂養。”他扯松領口,喉結滾動,“原來我們不是玩家,是飼料。”

警報聲突然撕裂空氣。

楚昭的通訊請求跳出來,她的臉在屏幕里泛著冷白:“第七傾聽碑的字沒了。”

“被風沙埋了?”

“不。”她蹲下身,指尖撫過石碑表面,“字鉆進石頭里了。”全息投影展開,巖層內部流動著幽藍脈絡,拼成半首詩:“啞鈴沉入井,回聲浮出泥。”

林深調出鐘響的最新報告:“北境三處回應井周邊草葉全枯,但根部結出晶狀果實。”

“我讓人剖了一顆。”楚昭聲音發緊,“里面全是振動微粒,頻率和小滿退場時敲的節奏……一模一樣。”

密室溫度驟降。

林深想起小滿最后留的紙片,被藤蔓卷進聲音花園的瞬間——那些信息沒消失,它們鉆進土壤,爬上石碑,結成果實,在風里飄,在雨里滲,像有了生命。

“系統在被集體意志改造。”他按下通訊鍵,“白鴉,能破譯那半首詩嗎?”

“正在試。”白鴉的聲音混著鍵盤敲擊聲,“‘啞鈴’可能指衛星殘骸,‘井’是地陷區……等等,晶果里的微粒在復制!它們正在向周邊水源滲透!”

“叮——”

另一條通訊彈出。監控畫面里,廢棄氣象站的沙塵突然翻涌。

灰鴉站在風眼中心,銹蝕的指南針輕觸地面。

沙粒聚成一行字:“系統有蟲。”

他取出黑色晶片按進地縫,下一秒,十里內的風倒著吹,卷起漫天碳化紙屑。

那些被林深燒了三年的舊資料,在空中拼出幅星圖——正是他推演了七百次的隕石軌道修正方案。

林深的手攥緊控制臺邊緣,指節發白。

系統權限里,“局勢記憶”是最高機密,只有他能調取。

可灰鴉……他繞過了所有防火墻,直接從數據洪流里撈起了星圖。

“楚昭。”他聲音發沉,“帶鐘響去南境回應井,盯著晶果擴散。”

“你呢?”

“我得查查。”他抬頭看向密室頂端的通風管道,那里傳來極輕的沙粒摩擦聲,“圖書館的地底下,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深夜,林深站在地下四層的鐵門前。

這扇門他鎖了五年,鑰匙在他頸間晃蕩。

門后是舊世界留下的最后一臺氣象衛星終端,此刻,終端屏幕突然亮起。

一行血紅色的字爬出來:“靜音陷阱,該啟動了。”

他摸向腰間的電磁槍,卻在觸到槍柄的瞬間頓住。

門縫里滲出極淡的沙粒,在地面聚成個箭頭——指向更深處的黑暗。

風從某個未知的洞穴里灌進來,吹得終端屏幕明滅不定。

林深盯著那行字,緩緩抽出鑰匙。

門開的剎那,他聽見自己心跳如鼓。

而在更深處,有什么東西,正順著通風管道,向地面,爬來。

林深的電磁槍頂在灰鴉后頸時,風正卷著半片晶果殼撞向第七共鳴箱。

七口銹跡斑斑的衛星殘骸此刻圍成半圓,他三天前從北境廢墟拖來的——每道凹痕都對應0.7Hz的共振節點。

灰鴉踩過第三塊殘骸的瞬間,空氣突然凝成膠狀,所有在風中飄的詩、石里滲的字、草葉上爬的句,同時卡殼。

“停了。”林深扣緊扳機,“風不抄詩了。”

灰鴉沒動。

他的影子被凝滯的風拉得極長,恰好覆蓋第七塊殘骸的缺口。

“你早知道。”沙粒從他指縫漏出,在地面拼出“陷阱”二字。

“系統要換宿主。”林深拇指壓下保險,“你不是來奪權,是來重啟它的。”

灰鴉終于轉身。

他的臉隱在風沙織成的面罩后,開口時像砂紙磨過銹鐵:“工具撐不住了。你們的‘歌’——情緒、記憶、未說出口的話——全往數據池里灌。”他抬手,林深的終端突然彈出系統警告:“核心容量99.8%”。

通訊器炸響。

楚昭的聲音帶著硝煙味:“影驛據點被清空了!但留了臺老打字機——”

“在自動打小滿的話。”林深替她說完。

他想起三天前楚昭給他看的照片:小滿臨終前攥皺的紙片,墨跡暈開的“媽媽,我不疼”,此刻正從打字機滾出,墨跡在紙上洇成淺藍。

“莫醫生說墨水含酶。”楚昭的呼吸聲粗重,“和小滿DNA釋放的編碼……完全吻合。”

林深的瞳孔縮成針尖。

他想起硬盤里的錄音:“當群體情緒共振達閾值,大氣層存在自我書寫效應。”而小滿,那個總在圖書館角落折紙鶴的女孩,在核輻射侵蝕最后一刻,把所有未說出口的話,全塞進了自己的基因鏈。

“系統早期備份人格。”他對著通訊器低語,“被小滿的精神頻率喚醒,任務是……”

“堵裂縫。”灰鴉的聲音突然插進來,“防止情感溢出撐爆系統,它就不會選新宿主——不會挑個只會用規則操控人類的‘幕后者’。”

林深的槍垂了半寸。

通風管道傳來細碎的沙響——是地下四層鐵門后的東西,正順著管道往他腳邊爬。

“跟我來。”他扯下灰鴉的面罩。

面罩下沒有臉,只有流動的數據流,像被風吹散的星圖。

地下四層的氣象終端亮著血字:“風頻0.7Hz主脈接入中”。

林深把終端插頭插進太陽穴,劇痛順著神經炸開。

他看見——

無數由歌聲凝成的數據流在眼前奔涌,有小滿折的紙鶴,有楚昭父母戰死前的軍號,有蘇明遠妹妹最后喊的“哥”,還有他自己藏在圖書館暗格里的,給孩子們寫的《末日生存手冊》草稿。

數據流盡頭,一道灰影正用身體堵著裂縫。

裂縫外是漆黑的虛空,寫著“系統崩潰倒計時:00:59:59”。

“檢測到非授權共情接入。”系統提示音刺耳,“是否終止幕后者權限?”

林深笑了。

他調出自己的存在痕跡:圖書館借閱記錄、孩子們畫的“深叔叔”畫像、七百次隕石軌道推演的手稿。

指尖在虛空中劃出刪除線,重定向到灰影的數據鏈上。

“不終止。”他輸入指令,“但把我的痕跡,全換成他的。”

風突然活了。

第七傾聽碑的巖層里,新的詩行正在生長:“替身已就位”。

楚昭沖進圖書館時,林深正蹲在壁爐前。

火光照亮他手里的東西——半本燒了一半的《末日生存手冊》,紙頁邊緣蜷成焦黑的蝴蝶。

“深叔叔?”

他抬頭,眼底映著跳動的火焰:“幫我找個箱子。”

“裝什么?”

“舊筆記、私人終端……”他把最后一頁手稿推進火里,“該清一清了。”

通風管道里的沙響更近了。

而在更深的地下,那東西終于爬出管道,停在林深腳邊。

是半片晶果殼,里面嵌著一行新寫的詩:“他要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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