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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消逝的童年

  • 無名書
  • 心燃七七
  • 4780字
  • 2025-08-07 13:56:20

妹妹的降生,使我再次深刻地意識到,自己在這個家中宛如局外人。新一輪的長幼之序,大的必須讓著小的,她年幼無知,難道你也如此不明事理嗎?父母爭執(zhí)不休,彼此猜忌。

一、《鎮(zhèn)上的單間》

父母帶著未出世的妹妹回來時,我們搬進了鎮(zhèn)上的出租屋。那是個只能放下一張床和電視機的單間,墻壁上的霉斑像幅抽象畫。我就在這狹小的空間里,第一次觸摸到了“階級“這個詞的具體形狀——父親將厚厚一沓鈔票交給幼兒園老師時,那是我見過最多的錢,而老師找回的五十元紙幣,在父親粗糙的掌心里顯得格外單薄。

父親和那位曾照顧我的四川奶奶的兒子合伙做活計。我和奶奶的孫女成了玩伴,雖然我說的普通話她總聽得云里霧里。我們常在工地堆放的建材間追逐打鬧,指甲在對方胳膊上留下月牙形的紅痕,又很快和好如初。

那個秋天的傍晚格外漫長。大人們收工回來正吃著飯,我們溜出去玩耍。天色漸暗時,她執(zhí)意要繼續(xù)玩,我獨自跑回出租屋,鬼使神差地先去敲了她家的門。

“阿姨,天黑了,她還不回來......“我話音未落,她母親擺擺手:“丫頭野慣了,沒事的。“回到自家門前,父母的責(zé)罵卻劈頭蓋臉砸下來:“就你多管閑事!“

我蹲在單間的角落里,看著墻上的霉斑在暮色中蔓延。那年我學(xué)會的不僅是忍讓,還有更殘酷的道理:有些關(guān)心是多余的,就像出租屋窗臺上那盆無人澆灌的綠蘿,終究會枯萎在無人問津的時光里。而大人們疲憊的生活里,容不下孩子天真的擔(dān)憂。

二、《教室里的羞恥》

記憶中的那個清晨格外清晰。母親挺著渾圓的肚子,像載著個月亮,每天清晨固執(zhí)地牽著我去幼兒園。我死死攥著她的衣角,指甲在布料上留下深深的褶皺,哭嚎聲能震碎晨露——就像當(dāng)初被送去陌生奶奶家時一樣。

后來我終于習(xí)慣了教室的氣味,習(xí)慣了彩色積木的觸感。可某個平常的早晨,老師突然把我領(lǐng)到一個陌生的班級。瘦老師像根竹竿,胖老師像只氣球,她們說話時會有唾沫星子飛出來。

那是轉(zhuǎn)班的第二周。教室里突然彌漫著臭味,所有孩子都捏著鼻子。胖老師皺著眉掃視一圈,目光突然釘在我身上。我還來不及反應(yīng),就被拽到了教室中央。粗糙的手指扯開我的褲腰,冷風(fēng)灌進來,我看見了天花板上旋轉(zhuǎn)的日光燈。

“沒拉褲子啊。“她的聲音像鈍刀割肉。我的條紋內(nèi)褲暴露在所有目光下,有個男孩笑出了聲。瘦老師又扒拉了幾下,仿佛要確認(rèn)什么。

那一刻我變成了透明人。所有人的目光穿透我,看見的只有想象中的污穢。母親教我要保持干凈的叮囑在耳邊炸響,而我站在教室中央,像只被剝了皮的兔子。

放學(xué)時母親依然挺著肚子來接我。她問我今天學(xué)了什么,我盯著自己洗得發(fā)白的鞋尖,上面有個小泥點,像滴永遠擦不掉的眼淚。

三、《那個特別的清晨》

那天早上,我還沉浸在睡夢中,眼睛都沒睜開就迷迷糊糊喊著:“媽媽...媽媽...“。空蕩蕩的房間里只有我的回聲。我又試著喊爸爸,依然無人應(yīng)答。

這時,木門“吱呀“一聲開了。逆光中,我看到的是外公佝僂的身影,他手里的掃帚還沾著晨露。“爸爸媽媽去醫(yī)院給你生妹妹了。“外公的聲音混著院子里桂花香飄進來,“今天外公送你去上學(xué)。“

我立刻從被窩里鉆出來,光著腳跑到外公跟前:“我不去學(xué)校!我要去看妹妹!“外公拗不過我,只好帶我去醫(yī)院。當(dāng)爸爸在醫(yī)院走廊看到我時,那張本就疲憊的臉?biāo)查g沉了下來。我在醫(yī)院待了一整天,看著玻璃窗里的小小襁褓,心里既好奇又忐忑。

第二天,爸爸板著臉又把我送回了學(xué)校。后來媽媽坐月子期間,每天都是隔壁王阿姨送我去上學(xué)。記得那天在校門口,老師笑著說:“跟媽媽說再見呀。“我盯著王阿姨圍裙上的油漬,嘴唇動了動,最后只擠出一句干巴巴的“再見“。

王阿姨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晨霧中,我知道她不是媽媽,就像我知道從今以后,我不再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了。校服口袋里,還揣著昨天在醫(yī)院偷偷藏起來的一顆給妹妹的糖果,已經(jīng)有些融化了。

四、《數(shù)字八的圓滿》

那天的家庭作業(yè)本被淚水浸得發(fā)皺,鉛筆寫的“8“字歪歪扭扭地趴在格子里。我咬著嘴唇,像老師教的最笨的方法一遍遍描摹著這個神奇的數(shù)字——上面一個圓,下面一個圓,像兩枚疊在一起的銅錢。

“要這樣寫!“父親的大手包住我的小手,在田字格里劃出完美的弧線。母親在一旁數(shù)落:“都教了多少遍了?“我的眼淚砸在作業(yè)本上,暈開了剛寫好的筆畫。

“從中間起筆,畫個S!“父親的手掌重重拍在桌上,震得橡皮跳了起來。母親在一旁嘆氣,把我顫抖的小手包在她的掌心里,帶著我一筆一畫地描。鉛筆尖劃破紙張的沙沙聲里,混著我抽鼻子的聲響。

當(dāng)最后一個“8“終于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在作業(yè)本上時,窗外的夕陽已經(jīng)染紅了半邊天。我舉起作業(yè)本對著光看,那兩個連起來的圓圈,像串在繩子上的糖葫蘆,也像幼兒園畢業(yè)典禮上我和小伙伴手拉手轉(zhuǎn)的圈。很多年后我才明白,人生就像寫“8“,總要經(jīng)歷幾次歪歪扭扭,才能找到屬于自己的筆順。而那個淚水漣漣的傍晚,父親嚴(yán)厲的教導(dǎo)和母親溫暖的掌心,原來都是愛的不同寫法。

如今想來,人生第一個圓滿,竟是在淚水中完成的數(shù)字八。那些被父母逼著練字的傍晚,那些擦破作業(yè)本的橡皮屑,都成了記憶里最珍貴的金粉。而那個終于寫對的“8“,就像一個小小的句號,圓滿地結(jié)束了我的幼兒園時光。

五、《消逝的童年》

暑假來臨的時候,媽媽終于出了月子。廚房里飄著燉雞湯的香氣,妹妹在里屋的小床上酣睡。我和那個玩伴又像往常一樣,為游戲規(guī)則爭得面紅耳赤。她媽媽聞聲趕來分開我們時,那個女孩突然轉(zhuǎn)身沖進我家,捏住了那個熟睡嬰兒的鼻子。——而我又重新坐下開始畫畫。

媽媽的驚呼聲像道閃電劈開那個悶熱的午后。我至今記得她拍開小女孩的手時,掌心帶著廚房里的油煙味。妹妹的小臉漲得通紅,像朵突然綻放的杜鵑花。

鎮(zhèn)上工程結(jié)束后,我們搬回了村里面。那個總和我打架的女孩,連同四川奶奶家麻辣火鍋的香氣,都成了記憶里泛黃的片段。直到初三那年,他們一家突然搬來鎮(zhèn)上定居。聽說四川奶奶身體不適,父親特意買了核桃粉和他養(yǎng)的野生蜂蜜帶我去探望。

奶奶家的火鍋依然滾燙,辣椒在紅油里沉浮。當(dāng)年那個和我廝打的女孩已經(jīng)出落得亭亭玉立,我們相對而坐,卻都想不起對方的名字。氤氳的蒸汽中,我看見她手腕上有一道淡淡的疤——那是我用指甲留下的,如今成了我們相識過的唯一證據(jù)。

火鍋沸騰的聲音填補著沉默的空白。大人們聊著陳年舊事,而我們像兩個陌生人,偶爾對視一眼,又迅速別開視線。臨走時她站在院門口,陽光給她的輪廓鍍上金邊,恍然間又變回當(dāng)年那個為游戲規(guī)則較真的小女孩。

---------一位陪伴我數(shù)月的四川奶奶,爸爸都會特意帶我前去探望,更遑論爺爺奶奶帶我將近兩年之久?最終,這卻成為了他們四人爭吵的導(dǎo)火索。這無疑是對父母的道德綁架!也使得父子離心,母子情斷。

六、《屋檐下的裂痕》

爺爺奶奶搬來我家的那年,老屋的房梁上總懸著一種微妙的沉默。起初是為了照顧我這個小麻煩,后來六伯家占了他們的老宅改作廚房,他們便像兩件舊家具,被長久地擱置在我家偏房里。

記得那年村里辦流水席,父親交了一份禮錢,爺爺卻執(zhí)意又去交了一份。老人杵著拐杖,在禮簿前挺直佝僂的背:“我單過,不跟兒子住。“這句話像塊燒紅的炭,把父親的臉烙得生疼。回家路上,父親的膠鞋在田埂上踩出很深的坑。

“您這是存心讓我難做人!“父親的質(zhì)問撞在奶奶腌酸菜的陶甕上,發(fā)出悶響。爺爺只是吧嗒著旱煙,煙霧里浮著他固執(zhí)的皺紋:“我自己的棺材本,愛怎么花怎么花。“

村里的閑話比田里的稗草長得還快。奶奶給遠嫁的二姑打電話時,聲音突然變得很委屈:“自從有了媳婦...“電話那頭傳來的責(zé)罵聲,讓母親揉面的手頓了頓,面粉撲簌簌落在灶臺上。

最鋒利的那把刀始終懸在頭頂——“要不是我們帶大孫女...“每當(dāng)爭吵到這句,父母就像被掐住七寸的蛇。母親后來告訴我,當(dāng)年他們確實想過把我寄養(yǎng)在外公家,可我哭鬧著要跟父母走。外省的工棚住不慣,最終又把我送回爺爺奶奶身邊。這個選擇,成了永遠還不清的債。

爺爺最終在我家院墻外蓋了間小平房,近得能從廚房窗戶遞碗筷。父親黑著臉看工人打地基:“非要杵在這讓人看笑話?“但老人的倔強比鋼筋混凝土還硬。往后的年月里,只要爺爺奶奶頭疼腦熱,親戚們的電話就會準(zhǔn)時響起,像一場精心排練的審判。

而今老屋的墻皮已經(jīng)斑駁,那些爭吵卻依然新鮮。有時我會想,當(dāng)年那個在爺爺奶奶膝頭撒嬌的小女孩,是不是無意間成了扎進父母肉里的一根刺,隨著歲月流逝,越嵌越深。

七、《病痛與裂痕》

起初的日子還算和睦。父親每月從工地回來,鼓鼓的工資袋往桌上一放,爺爺奶奶眼角的皺紋里都會溢出笑意。那時廚房總飄著臘肉香,晚飯時爺爺還會和父親喝兩盅苞谷酒。

直到那年冬天,父親第一次痛得下不了床。痛風(fēng)像把鈍刀,夜夜磋磨著他的關(guān)節(jié)。醫(yī)藥費的單子越摞越高,母親的眉頭越皺越緊。我常看見奶奶數(shù)著父親帶回來的錢,嘴里念叨著:“這個月又少了...“

“是不是都貼補你媳婦娘家了?“爺爺?shù)暮禑煑U敲在桌角,火星四濺。父親漲紅著臉想辯解,卻被一陣劇痛掐住了喉嚨。從那天起,飯桌上的氣氛就變了。奶奶盛飯時開始把肉片撥到一邊,說是要“留著下頓“。

最鋒利的那刀是奶奶對來串門的六嬸說的:“他這病啊,就是媳婦沒照顧好。“話音順著墻根爬進廚房,母親正在熬藥的手抖了抖,藥罐里翻騰的苦水濺出來,在她手背上燙出個水泡。

后來爺爺執(zhí)意要分灶吃飯那天,把裝錢的鐵盒上了鎖。金屬碰撞的脆響驚飛了院里的母雞,父親倚在門框上,看著自己腫脹的腳趾,突然笑了:“您老放心,我就是疼死,也不動您的棺材本。“

從此兩個灶臺,兩種飯菜香。爺爺奶奶的小鍋總燉著滋補的湯水,而我們飯桌上的青菜越來越寡淡。只有父親痛風(fēng)發(fā)作時的呻吟,會不分彼此地穿透兩家單薄的墻板。

八、《不被期待的生命》

我終于明白了父親在這個家的位置。

作為幺兒,他本該是最受寵的那個。可每次家庭聚會,六伯碗里的肉總是最厚,連他因兒時醫(yī)療事故殘疾的腿,都成了索取偏愛的籌碼。而父親只是沉默地扒著飯,像道模糊的影子。

直到某個深夜,我偶然聽見奶奶對姑姑說漏了嘴:“當(dāng)年那副墮胎藥,要是再猛一點......“月光從窗簾縫隙漏進來,照見父親在陽臺抽煙的背影,佝僂得像棵被雷劈過的老樹。

原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父母計算失誤的證明。六伯的殘疾至少換來愧疚,而父親健全的四肢,反而成了某種諷刺——提醒著那碗沒奏效的湯藥,提醒著這個本該被抹去的生命。

現(xiàn)在想來,父親痛風(fēng)的腳趾腫脹發(fā)亮?xí)r,爺爺奶奶眼中閃過的或許不是心疼,而是某種隱秘的失望:這個不該存在的兒子,怎么還在消耗他們的棺材本?

陽臺上,父親掐滅了今晚第七支煙。火星墜落的弧光里,我看見所有不被期待的降生,都注定要在余生里,一遍遍自證存在的價值。

-----------------小劇情

《一塊錢的心事》

那天村里辦喜事,陽光金燦燦地鋪在黃土路上。我穿著媽媽新買的紅裙子,一手牽著爸爸,一手牽著媽媽,蹦蹦跳跳地往辦酒席的地方走。

路過阿仙家時,聽見里面?zhèn)鱽砜蘼暋0⑾勺陂T檻上抹眼淚,她媽媽手里攥著兩張皺巴巴的五毛錢。“想要完整的一塊嘛...“阿仙抽抽搭搭地說。爸爸把我從肩膀上放下,從兜里掏出一枚亮晶晶的硬幣:“給,叔叔給你一塊的。“

阿仙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星星掉進了水塘里。伯母連忙說要拿零錢換,爸爸?jǐn)[擺手:“讓孩子高興高興。“我驕傲地挺起胸脯,覺得爸爸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人。

下午我們?nèi)齻€孩子在曬谷場玩跳房子。阿仙畫格子,堂哥當(dāng)裁判。可玩著玩著,他們突然說不想帶我玩了,兩個人手拉著手就往阿仙家跑。我追到門口,氣得直跺腳:“把我爸爸給你的一塊錢還回來!“

門“吱呀“一聲開了。伯母的臉陰得像要下雨的天,她尖著嗓子說:“錢我讓你伯父還!現(xiàn)在趕緊走!“她揮手的樣子像是在趕雞,我嚇得倒退兩步,轉(zhuǎn)身就跑。

跑到拐角處,眼淚才敢掉下來。酒席上,我扒著飯粒,眼睛卻一直盯著在廚房幫忙的伯父。伯母果然去找他了,我看著他倆在灶臺邊說話,蒸汽模糊了伯父的表情。最后伯父搖搖頭,往圍裙上擦了擦手,伯母氣呼呼地走了。

回家的路上,爸爸問我怎么不吃紅燒肉,我搖搖頭說飽了。月光下,那枚一塊錢硬幣好像還在我眼前閃著光,照得我心里發(fā)慌。從那天起,我很久沒去過阿仙家玩,經(jīng)過她家門口時,總會不自覺地加快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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