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被借走了，去當新郎官的坐騎了，它是全村最壯，也是最老實的驢，只需輕輕一拍就會走，也因為修煉的緣故，大黑不比尋常的馬矮多少，所以村里人只要誰家有喜事，都會來找劉觀山借驢。

棗行距離劉家莊不遠，只有不到十里路，所以迎親的隊伍去的早，回來的卻不早，因為要卡時辰，吉時出發，吉時歸來，這都是找人算過的，因此迎親的隊伍在快到中午的時候才回來。

隊伍到了村口，就開始放鞭炮，鞭炮的響聲一度蓋過了嗩吶的聲響，等花轎到了院門口，鞭炮聲再次響起，白色的煙霧隨著響聲緩緩向上飄去，鞭炮響完了，新娘子跨過火盆，進了家，全村老少便會開席，吃喜酒。

村里人如若下午地里沒活，就會多喝幾杯，喝完回家睡覺，如若地里有活，就會少喝幾杯，吃飽之后，匆匆離開，回到家里拿起干活的工具下地。這個季節，不管是誰家，幾乎都有些農活要忙，所以喜酒吃了不多大一會，就沒有多少人了。

劉觀山也沒有待多長時間，見周圍人要走，他便跟著一塊走了，劉福為他兒子蓋了新房，成親也是在新房成的，新房的位置靠近村西頭的池塘，池塘不遠處有幾棵大柳樹，柳樹不如大橋那棵粗大，柳樹下經常有村里的老人坐在那里。

劉觀山出了院門，一眼就看到村里的幾個老頭老太太在那坐著，朝他們走去，只有風吹柳樹葉的聲響，卻聽不到說話的聲音，他們佝僂著身子，目光渾濁，有的低著頭，有的抬著頭，拐杖放在腿上。

等劉觀山走到他們身旁，他們才有所察覺，有所察覺的也僅是那幾位稍顯年輕的，年老的依舊低著頭。

“是小山啊？你看我這眼睛，越來越完蛋了！離那么近才知道是你！好孩子咋出來那么早！不多吃一點？”

說話的是村長他爹，以前參過軍，練過軍中的氣法，守衛大夢關十三年，因為海妖暴亂，失去了右手，在傷勢好了之后，回到這里。

“吃飽了！再吃就撐了！”劉觀山邊回答，邊坐到地上。

“你小子凈說瞎話！我看你還能再吃現在飯量的三個也不多！”

“二爺爺！你開玩笑也要有度啊！吃那么多我估計就爬不起來了！”

老人笑了笑也不說話，周圍的老人卻打開了話匣子，談起當年的事情，從能吃多少飯，一直講到三十五年前，大河走蛟，有仙人身背長劍戰黑蛟于天空，一劍斬傷黑蛟，蛟龍血從天而落，將大地染紅，形成了今日龍血紅林。

聽著他們的講述，一直到有人背著鋤頭從地里歸來，太陽西落，將天邊的云朵染得紅彤彤的，幾只大雁飛過夕陽，老人結束講述，站起身，拄著拐杖，拿著小板凳，佝僂著身子一步步向家里挪去。

劉觀山背著手走上大路，來到池塘邊的時候，見池塘里的蓮蓬已經熟了，看看周圍沒人，揮手攝來幾個，拿著回家了。

有一天早上，劉觀山從屋里走出來，看向院外不遠處的楊樹，發現上面稀稀疏疏的只剩下了幾片黃葉還在，一股涼風吹來，葉子再次掉了幾片，太陽好像蒙上了一層紗，在早晨不再釋放高溫，他知道到了深秋了。

院子里以往空著的木架子上現在掛滿了黃色的玉米，那棵不算粗壯的棗樹上此刻也滿是玉米，棗樹的葉子也快掉光了，枝丫上的棗樹葉沒準再過一天就會消失，棗樹今年結了不少棗子，被劉澈那小子用木棍打下來不少，不過大部分被大黑吃進肚子，偶爾大黃也會淺嘗幾顆。

到最后沒剩下多少，被劉觀山晾曬之后，放了起來，準備過年的時候蒸花糕用。

早飯還沒吃完，就聽到有人在院門外喊叫，出了門就見劉春深滿面哀痛的站在門口。

“小山！我爺今早走了！今天你去一趟吧！”

劉觀山點點頭道：“好！”

聽了劉觀山的回答，劉春深點頭轉身離開，去了他旁邊的鄰居家。

在村里，好像一年到頭就兩件大事，誰家老人去世了，誰家孩子成親了，這兩件事情會勞師動眾，讓全村人放下手中的活前去。

有時候在村里待的時間長了，你感覺好像被困在了這里，這里就像一個被圍起來的城池，一切的因果都在這個城池里循環往復，成親了之后會有孩子誕生，而另一邊也會有人死去。這種事情有時候一年會發生幾次，有時候又會隔幾年才會發生。

“唉！”劉觀山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看向離他家不遠處那棟房子，此時那房子里散發出絲絲死氣，估計用不了多久也會步入死去的后塵。

死亡不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等到死的時候，有所牽掛，村西頭柳樹下的那群老人經常聚在一起，說起話來也會經常提到死這個字，在他們嘴里，好像死不是那么可怕，偶爾感嘆一句也會說，“還有啥好活的！都這個年歲了！”。

劉觀山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牽掛，如果有，那他們一定是在牽掛子孫，可能在很多個夜晚，他們躺在床上都會想，還有什么是能做沒做的，趁著自己還能動，去做一下，可等到第二天，他們又會忘記自己昨天想了什么。

嗩吶的聲音再次在傍晚響起，這次的調子很凄涼，人聽了不免會有些感慨和傷心。

村里人再次聚到一起，該忙什么的忙什么，在這個小院里，嗩吶的聲音和哭聲摻雜在一起，親人們披麻戴孝，跪在靈堂前哭的嘶聲裂肺，他們有人是真的在哭，有人是真的在傷心，也有人或許不是在哭，他們只是在進行一種形式，不得已才哭的。

不想哭的人知道哭的人為什么要哭，想哭的人卻不知道不想哭的怎么想的，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如此，有人認為人死是一種解脫，有的人拼命的活著，他說自己還有很多事情沒做，不能死，想死的人說不想死的人看不透，不想死的人說想死的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