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雨勢漸漸停歇。

百姓一個個怒目圓睜：

“趙縣令，到底料是官家造的，還是您的人造的？再或者是蘇協理的料？你今日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

這個時候英小虎，飛劍，不知道什么時候趕了過來。

英小虎腰桿挺直，執言：“就是，三年了，我們家家戶戶等著朝廷撥款修繕災后家園，但每每只修繕那么一小塊地方。”

“我如今就想知道，官家撥下來的錢糧到底大人有沒有用在修繕？”

“還是說朝廷下發料下來？”

不少百姓一個個紅著眼睛：

“對，料、錢，到底官家給了哪個！”

聲呼陣陣，隨即如炸雷般炸開一片怒罵，千人同聲，震得梁柱嗡嗡作響。

一張張臉漲得通紅，拳頭攥得發白。

有人指著趙舟厲聲痛斥，有人跺腳罵娘。

連平日溫和的老者，也氣得吹胡子瞪眼，整個堂下像被煮沸的水，翻涌著灼人的怒火。

趙舟傻眼了，大家多年的怨恨仿佛在這一刻都爆發了。

當年大災死了不少人，賑災錢，他動用了，雖然也下發過。

這么多年，這些爛民怎么還沒完沒了。

“錢財撥下來不是給了大家嗎？府衙搭建粥棚，這大家都是知道的啊。”范統臉色發白，趕忙調節道。

百姓不信：

“我們要趙大人說！”

趙舟吞咽了一下：“料……不是官家的，是災后剩下的尾料，許是那時工匠技藝不深，那批料才會有瑕疵，但大家知道，本縣料本就稀缺，能省則省，這大家是知道的。”

“不過本官保證，不管今后從本官這出料，還是蘇協理那出料，本官定著人監工！”

蘇錦歌眉心微動，那時候父親還在，父親怎么可能技藝不深？

這分明是人死了，死無對證。

好你個趙舟！

百姓這才點頭：

“如此甚好。”

飛劍揚聲：“那也就是說，料不是蘇協理變賣吞錢了？”

趙舟捋了捋胡須，現在不宜在眾人正面沖突。

此人是飛劍，萬一那啞巴將軍真的還俗，跟著上報，到時候調查，那他就要攤大事了！

雖然不是那么好查的，但不怕萬一，就怕一萬啊。

“啊，許是唐氏看錯了，本官這就下令——”

隨后驚堂木響起，他厲聲呵斥手下范統，還有縣丞謝謨一干人等：

“你們怎么回事，給百姓修繕房屋這等大事竟然用了殘料，若不是蘇協理技藝超群，拯救了那批殘品瓦礫，現在指不定要出多少事！”

趙舟軟下態度，看向蘇錦歌：“啊哈哈～協理啊，蘇協理，是本官身務繁忙，沒有盯緊下面人，您看看多虧您一雙慧眼，日后這修繕城池一事，還得您多費心。”

轉頭又一副官主做派，冷厲警告下人：“你們可要多多配合蘇協理，知道了嗎！”

范統無辜被罵，撇這嘴，忍了忍：“是大人！”

謝謨面無表情的朝著趙舟拱了一下手。

“原來是殘料沒人懂得晾曬，才出了這等烏龍。”

百姓這才熄了火。

“多謝蘇協理操持，多謝蘇協理。”

眾人齊聲歡呼，好似煙筒上炊火，轉眼間便連成一片，帶著股子滾燙的熱意，呼呼地往上涌。

趙舟看著今日本是想讓她停工，將人抓進大牢，誰知道她現在卻得了民心。

自己反而失了民心。

他陰翳盯著她，真是小瞧了你蘇錦歌！

蘇錦歌此時壓著怒意，對上那雙冷眸。

竟說原主父親技藝不精，我能讓你好過？

她冷臉開口：“我還有一個問題。”

“行行，你問，問。”趙舟已經徹底沒招了。

“既然朝廷已經撥下錢款，我在此當著眾百姓的面，再次問過趙大人，日后修繕銀兩，撥與不撥！”

好你個小賤人，當眾提醒他撥錢是吧！

趙舟壓下殺心，面上端的依舊正直無私：“蘇協理大可放心，若在本官手，本官一定撥。”

蘇錦歌卻冷笑：“好吧，既然趙大人不愿出銀兩，待巡查使下來，我只好說趙大人不愿出錢，還造假瓦礫，到時候查查就是。”

趙舟看著女人百般無賴的整理著袖口。

他氣得心肝直顫，這TM是威脅他！

“誒～蘇協理，錢兩一定到位，一定到位！”

“如此便好！”蘇錦歌笑了笑。

“那消費券一事？”蘇錦歌問。

趙舟兩個時辰下來，已經戰不動了，他捋了捋胡須：“此事本官存有疑慮，改日再審。”

“退堂！”

“威～～武～～”

回酒樓路上，蘇錦歌趁著清月和英小虎聊天，她問飛劍：“如何這么快？可送到了？”

“我剛要上山就碰到了閆豎摸完魚，正要托人捎下來帶回酒樓，既然我二人在山腳下碰了面，我就將東西親手交予他，蘇掌柜放心。”

蘇錦歌點了點頭：“辛苦你跑一趟，回去有賞。“

飛劍回頭看了眼清月，害怕極了。

{(°△°;“}!

忙說：“啊不不不，這倒不用，畢竟我食人之祿，應該的應該的。”

“不過您剛才真的太帥了，我從未見過一女子竟能上得了廳堂，還能掌管得了廚房，您看那趙舟被你懟的一下又一下，好懸沒上來氣。”

蘇錦歌望著遠處天空，雨后黃昏正漫過黛色山尖，讓她想起滕王閣序里的一句詩，‘云銷雨霽，彩徹區明’

可惜她在無暇欣賞。

她眉頭輕斂：“趙舟絕非你我想的那么簡單，你家將軍與你常年征戰在外，家中事物不見得知曉許多，他背后與商會勾結，商會又控制余香縣經濟命脈多年。”

“官員可減免賦稅與規避法規的能力，官員又可擅自降低商人的稅率。”

“商人呢，走南闖北消息靈通，可提前為官員通風報信，像今日，我說的巡查使會下來檢查，還有朝廷政策變動、御史彈劾等，能幫助其規避政治風險。”

“這二人勾結，哪一方都不能輕易倒臺，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下一任會不會與他一心。所以屬于一根繩上的螞蚱，想要弄掉趙舟，就要讓他看見商會的能力不及，二人互相猜疑，才好漁翁得利。”

這一番話，聽得飛劍連連稱贊：“蘇掌柜您真是智勇雙全，光有謀略，沒有膽略也不行，您是兩個都有。”

“我跟著我家將軍只會戰場殺敵，這玩弄人心，軟刀子殺人之術，我飛劍甘拜下風，想必此事也就我家將軍能與蘇掌柜同流合污了。”

“……”蘇錦歌冷冷翻了個白眼，“那叫同心協力。”

飛劍尷尬的撓了撓頭：“書讀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