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一家店，說來輕巧，真要上手，才知道里頭全是瑣碎磨人的細節。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徐玖就爬了起來，直奔那家“溫甜奶茶店”。

本想來個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結果吃了閉門羹。

那卷閘門拉得嚴嚴實實，鎖頭冰涼，人影都沒一個。

“嘖，日上三竿都不開張，怪不得要倒閉。”

徐玖忍不住腹誹，這懈怠勁兒也是沒誰了。

無奈，他只能先去學校。

中午放學鈴聲一響，徐玖立刻折返。

這次店門倒是開了，可依舊門可羅雀。

店里彌漫著一股混合了劣質香精和淡淡煙味的沉悶氣息。

店老板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身材有些發福，肚子微微腆著。

稀疏的頭發油膩地貼在腦門上，正百無聊賴地倚在柜臺后面，手指夾著半截快燃盡的香煙吞云吐霧。

看到徐玖進來，他才慢悠悠把煙頭摁滅在柜臺上一個積滿煙灰的易拉罐里，罐沿被燙得焦黑變形。

“來點什么？”他嗓音帶著點剛睡醒的沙啞。

“老板，來杯珍珠奶茶。”徐玖走近，那股煙味混合著劣質奶精的味道更明顯了。

老板動作不算麻利，懶洋洋地挖糖漿、舀粉末、沖熱水，攪拌得也敷衍了事。

珍珠看著就硬邦邦沒什么光澤，最后封口時，塑料杯沿都蹭上了點他的指印。

徐玖看得眼皮直跳。

接過那杯散發著濃郁工業香精味的奶茶，徐玖強忍著不適喝了一口，齁甜得嗓子眼發粘。

他努力擠出個贊嘆的表情：“老板，你這奶茶味道挺……濃郁的啊！”

老板那張圓臉上沒什么波瀾，只含糊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徐玖做出一副惋惜的樣子：“唉，老板，我看你這店門口貼了轉讓？這么好的奶茶店不開啦？”

這話似乎戳到了老板的痛處，他抬起眼皮，小眼睛亮了亮，終于有了點傾訴欲。

“老弟，不是我不想開，是生意太難做啊！天天往里貼錢，撐不住嘍！”

他嘆了口氣，帶著點自我安慰的唏噓。

“太可惜了！”徐玖順著他的話茬，演技上線。

“我這才發現一家合口味的店呢，以后可喝不著了。”

老板像是找到了知音，圓臉上擠出一點褶子，帶著點“總算有人識貨”的感慨。

“嗨！誰說不是呢！我這用料可實在，珍珠、糖漿都加量放，就怕味道不夠濃！不像有些店摳摳搜搜的。”

他拍了拍自己微凸的肚子，仿佛那是用料足的證明。

徐玖心里翻了個白眼：你還挺得意，怪不得甜得發苦，原來是加量了！

雖說現在其他奶茶店用料大差不差，但人家淡，好歹能入口。

但他面上依舊附和：“是是是，我就說怎么這么香甜！不過我看這地段還行啊，真虧得那么厲害？”

“老弟啊，你還是年輕！”老板一副過來人的口吻，打開了話匣子。

“這店看著不起眼，開銷可不小！一年租金就兩萬八，算下來一天得八十多！

再加上水電、裝修折舊、材料損耗……一天沒兩百塊收入就是往里貼！你看看這。”

他指著空蕩蕩的店堂：“一天下來，能賣幾杯？寒暑假更別提，鬼影都沒一個！”

他搖著頭，一臉被現實捶打過的苦悶。

徐玖露出理解的表情，順勢問道：“那確實難，要是轉租，這些設備咋辦？當廢鐵賣嗎？”

提到設備，老板像是被踩了尾巴，聲音拔高了些，帶著點憤憤不平。

“廢鐵……那倒不至于，不過也賣不上價了！

昨天就來了個收舊貨的，張嘴就說全套五千！

心黑得跟炭似的！我這套設備……”

他指著那幾臺沾著污漬的機器，滿臉痛惜：“當初買來可花了六萬八呢！”

“這也太坑人了！”徐玖適時地表示憤慨，“至少也得給個半價吧？”

見徐玖站在自己這邊，老板像是找到了同盟，壓低聲音傳授“經驗”。

“老弟你懂行！這行就這樣，殺價狠著呢。

我琢磨著，要是能賣到八千，我就認了！”

他伸出胖胖的手指比劃了個“八”。

“了解了解。”徐玖點點頭，又拋出一個關鍵問題，

“那轉租的話，房東那邊好說話嗎？別到時候他不同意，麻煩。”

老板擺擺手，顯得頗有底氣。

“這事兒好辦！房東是我表舅！合同還有三年多呢。

我跟他說好了，轉租沒問題，到時候讓他跟新東家簽個字就成！”

“哦，這樣啊。”徐玖做恍然大悟狀，“那老板你這店不開了，打算去哪兒發財？”

老板臉上露出一絲混雜著解脫和茫然的復雜神情，咂咂嘴。

“發什么財啊，折騰不動了，回老家，找個對象結婚生娃，安穩過日子去嘍！”

語氣里帶著點認命的唏噓。

“那也挺好，安穩是福。”徐玖表示理解。

你不安穩，我怎么接手啊！

這時，徐玖發現手里的奶茶快見底了，就想先撤離。

這嘴巴發苦，得先去漱漱口。

然而，老板似乎被徐玖的“識貨”和“理解”所感動，難得大方了一回。

“老弟，難得遇到你這么懂行的！來，老哥我再請你一杯！就當感謝你捧場了！”

說著就要動手再做一杯。

看著老板那油膩的手指又要伸向糖漿罐，徐玖胃里一陣翻騰。

他趕緊后退一步，臉上擠出一個感激又勉強的笑容。

“別別別，老板太客氣了！我……真喝不下了！下次，下次一定再來捧場！謝謝您的好意！”

他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快步離開了這家彌漫著劣質香精味的店鋪。

等離得遠了些，徐玖才長出了一口氣。

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他瞇著眼，回頭望了望那家招牌都有些褪色的“溫甜奶茶店”。

地段沒問題，問題是人。

這個老板根本不懂經營，更不懂產品。

所謂的“加量”不過是自欺欺人，衛生狀況堪憂，服務態度懶散……

所有這些，無一不是致命傷，可這些，恰恰都是可以改變的。

而在了解了基本情況后，接下來……是要怎么說服堂姐來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