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臺上，燈光驟然亮起，演出正式開始。

程述薇握著備用的貝斯站在光影里，目光幽深。

指尖狂暴地掃過琴弦，沉重的低音不再冰冷，而是裹挾著滾燙的巖漿。

咆哮著砸落在每一個節拍上，震得空氣都在顫抖。

那雙平日里淡漠的桃花眼此刻燃著兩簇灼人的火焰，在迷幻的燈光下亮得驚人。

所有翻騰的情緒不再是鎖在冰面之下，而是化作狂暴的音浪，通過指尖瘋狂地傾瀉在琴弦之上。

紫色的長發隨著猛烈擺頭在光束里狂舞，汗珠甩出一道道細碎的光。

臺下徹底瘋了！

“操！牛逼——！”

“給老子再來！！！”

“貝斯手殺瘋了——！”

此起彼伏的嘶吼幾乎掀翻屋頂！

卡座里，徐玖端著酒杯的手懸在半空，指節捏得發白。

震耳欲聾的貝斯聲穿過狂歡的人群，精準地轟在他的心口。

別人只聽見炸裂的節奏、暴烈的嘶吼。

而他卻在那聲浪的間隙，捕捉到了琴弦深處一絲壓抑不住的、斷裂般的悲鳴。

指尖刮弦刮得太狠，一絲腥氣仿佛穿透噪音鉆進他鼻孔。

她哪里是在演奏？

分明是把所有的憤怒、委屈、被刺傷的銳痛……

連同五臟六腑都揉碎了，狠狠灌進了那幾根金屬弦里，砸出來！

操……徐玖心里狠狠罵了一句。

看著她在萬丈光芒里披著狂暴的鎧甲、實則把自己撕得鮮血淋漓的樣子。

徐玖腦子里那點關于任務的念頭，瞬間被碾成了渣。

一股難以言喻的沖動攫住了他。

她此刻只想撫平她眉宇間那抹近乎自毀般的狂躁，只想讓那燃燒的火焰中能透出一絲真正的光亮。

正巧主音吉他韓言之回到卡座，喘著粗氣抄起水杯猛灌。

徐玖跟抓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掐住他灌水的手腕！

力道大得韓言之差點嗆著，驚愕地看向他。

他湊過去，語速飛快而堅定地低聲說了幾句，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懇切。

韓言之聽完，驚訝地挑起眉毛，目光在徐玖臉上和臺上程述薇的背影間來回掃視了幾秒。

最終，他什么也沒問，只是重重地拍了下徐玖的肩膀，眼神里傳遞出“交給我”的默契。

……

表演結束，樂隊成員回到卡座。

空氣中還殘留著激情的余溫，程述薇的呼吸略顯急促，額角帶著薄汗，那燃燒的火焰似乎還未完全熄滅。

“徐玖呢？”程述薇皺眉，目光掃過眾人，沒發現那個熟悉的身影。

“可能是去廁所了吧？”鄭榮堅灌了口啤酒，隨口應道。

“臥了個大槽！他在舞臺上！”許悅突然指著舞臺方向，失聲驚呼，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程述薇灌酒的動作一頓，緩緩扭頭。

只見酒吧小小的舞臺上，燈光聚焦之處，徐玖正略顯局促地站在那里。

他甚至還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藍白校服，在迷幻的酒吧燈光下顯得格格不入。

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不容忽視的存在感。

程述薇的瞳孔微微收縮，臉上掠過一絲錯愕與難以理解。

這家伙……在搞什么？！

這是徐玖第一次站上真正的表演舞臺。

面對的不是教室里的同學或KTV的熟人。

而是臺下黑壓壓一片、目光各異、帶著審視與期待的酒吧顧客。

無形的壓力如同實質般擠壓過來，讓他的心跳如擂鼓。

然而，徐玖骨子里的那股倔強和堅定的信念支撐著他。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穩住呼吸，臉上努力維持著一種近乎莽撞的鎮定。

甚至對著臺下微微頷首，試圖展現出一種……從容？

盡管那從容的底色是顯而易見的緊張。

“小玖這是要唱歌啊……”鄭榮堅放下酒瓶，饒有興致地摸著下巴。

“可以啊這小子！”王浩也來了精神。

“看他站那兒，還真有點玩音樂那股勁兒了！一點都不怵？”

“嘖，勇氣可嘉！”許悅卻有些擔憂地蹙眉。

“但這不是校園歌手大賽！底下這幫爺是花錢買醉找樂子的！

等會兒喝倒彩吐口水，老板能把我們連鍋端了！”

她的擔心不無道理。

臺下已經響起一些細碎的議論。

“新來的？還穿著校服？玩cosplay？”

“搞什么飛機？老板是請不起人了么？”

“噓……看看再說唄，小伙子長得挺精神。”

徐玖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些質疑的聲浪。

他再次深吸一口氣，握緊了話筒，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穩而清晰。

“咳，很冒昧啊各位，突然就跑到臺上來了！”他笑了笑，帶著點自嘲的坦誠。

“主要是因為之前答應過某人，要唱一首歌給她聽，一直沒機會兌現。

今天正好借貴寶地，也借各位的耳朵，唱一首原創。

那個……等會兒要是唱劈了，或者太難聽，大家該噓就噓，該罵就罵。

我臉皮厚，絕對扛得住，就當給大家助個興了！”

這番自我解圍的坦白，帶著點少年人的莽撞和真誠，瞬間消解了不少敵意。

臺下響起一片善意的哄笑和零星的掌聲。

“行啊小伙子，夠實誠！”

“唱吧唱吧，唱不好姐姐也不罵你，請你喝一杯！”

“趕緊的！麻利兒唱！”

場子里那股子審視的硬茬勁兒，竟真被徐玖這混不吝的作派沖開一道口子。

王浩沖鄭榮堅使了個眼色：這小子，渾起來還挺他媽光棍！

許悅用手肘輕輕碰了下身邊的程述薇，促狹地低語：“嘿，薇薇，他說的某人……是你吧？”

程述薇沒有回答，只是定定地望著臺上那道身影，眉頭微蹙。

之前在咖啡館讓他唱歌，他總是推三阻四，程述薇還以為他是膽小怯場，或是故弄玄虛。

卻沒想到，他竟然敢在這個魚龍混雜、隨時可能被喝倒彩的地方，用這種方式……兌現承諾？

這個家伙……腦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舞臺上，徐玖不再看下方。

他閉了閉眼，仿佛隔絕了外界所有的喧囂，然后朝著舞臺側邊的韓言之用力點了點頭。

韓言之心領神會，手指拂過琴弦——

清泉一樣的吉他聲，月光洗過似的，瞬間流淌下來。

潺潺地，溫柔而頑固地壓下了場子里尚未散盡的浮躁和酒氣。

徐玖握著話筒，身體隨著那純凈的旋律，極小幅度、卻帶著種說不出的鄭重，輕輕晃了晃。

再開口，嗓子里的那種糙勁兒不見了，清亮又微微帶磁的調子，小心又清晰地漾開。

“夜空中最亮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