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的夏天來得又急又猛。蟬鳴像煮沸的水，從老槐樹的枝葉間不斷溢出。沈景延站在他們租住的小院門口，襯衫后背已經(jīng)濕透，黏在皮膚上。他手里攥著剛?cè)〉降蔫€匙，金屬齒痕硌得掌心發(fā)紅。

“吱呀——“木門被推開時，陽光像找到了突破口，爭先恐后地涌入院內(nèi)。沈景延瞇起眼睛，看見灰塵在光束中跳舞，院角的梔子花樹投下斑駁的影子。他幾乎能想象溫舒雅蹲在那里修剪枝葉的樣子，她的發(fā)梢會沾上花瓣，手指會沾滿泥土的芬芳。

“怎么樣？“溫舒雅從身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她剛從學校過來，身上還帶著圖書館的油墨味。

沈景延轉(zhuǎn)身，看見她鼻尖上沁著細密的汗珠，劉海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他伸手替她撥開劉海：“比照片上還好。你看那口水井，是真的能用。“

溫舒雅歡呼一聲，甩開涼鞋赤腳跑向院子中央。青石板被曬得發(fā)燙，她跳著腳跑到井邊，搖動轆轤。沈景延跟過去，幫她一起拉起一桶井水。水花濺在溫舒雅的小腿上，她驚叫著笑起來，聲音像一串銀鈴掉進水里。

“我們真的要有自己的院子了！“溫舒雅把濕漉漉的手按在沈景延臉上，“可以種梔子花，可以搭葡萄架，可以在井邊洗頭——“

沈景延捉住她的手腕，低頭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唇。井水的涼意和溫舒雅身上的熱氣交織在一起，讓他想起他們第一次在留園接吻時，廊檐下的雨滴也是這樣忽冷忽熱地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

搬家的過程持續(xù)了整整三天。沈景延用自行車一趟趟運送他們的行李——溫舒雅的植物標本、他的建筑模型、他們共同收集的糖紙盒。每次騎車穿過巷子時，車鈴驚起的麻雀都會撲棱棱飛過白墻黑瓦，像一幅活過來的水墨畫。

第七趟時，他在巷口遇到了房東老太太。老人銀白的發(fā)髻紋絲不亂，遞給他一包用油紙裹著的東西：“新腌的梅子，給你們小兩口解暑。“

沈景延道謝時，老太太瞇著眼睛笑：“年輕人住進來好，這院子空了十年了。“她指著井臺邊的石縫，“那里原先有棵野茉莉，開白花，香得很。“

當晚，沈景延把這個細節(jié)告訴了正在整理書架的溫舒雅。她立刻放下手中的書，光著腳跑到院子里，蹲在井臺邊用手指丈量石縫的寬度。“明天就去買茉莉！“她的眼睛在暮色中閃閃發(fā)亮，“不，野生的更好，我去學校后山找找看。“

沈景延從背后環(huán)住她，聞到她發(fā)間殘留的橘子洗發(fā)水味道。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斜斜地投在斑駁的粉墻上，像一幅年代久遠的剪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