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杏葉在風里打著旋兒，林小滿攥著競賽報名表的手指微微發顫。走廊盡頭的玻璃窗透進斜斜的陽光，將高二（3）班后門的身影鍍上金邊——陸川正垂眸解一道數學題，鋼筆尖在草稿紙上沙沙作響，像是某種神秘的摩斯密碼。

這已經是她第三次路過這里。自從上周在物理實驗室看見陸川用三根吸管和膠帶搭出承重三十公斤的橋梁，這個總考年級第一的男生就成了她日記本里反復出現的關鍵詞。

“同學，借過。“清冷的聲音驚得她后退半步，報名表輕飄飄落在陸川腳邊。他彎腰拾起時，薄荷味的洗衣液氣息混著紙頁油墨味撲面而來，“數學競賽？你要參加？“

林小滿的耳垂瞬間燒起來。她當然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年級排名五十開外的理科生，報名不過是想制造與他相遇的機會。可此刻被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注視著，喉嚨像被實驗室的玻璃燒杯堵住：“想...想試試。“

陸川忽然笑了，這是林小滿第一次見他露出表情。他抽出報名表最底下那張宣傳單：“明天放學后，實驗樓 302，我辦的競賽補習班。“他頓了頓，“基礎班。“

暮色漫進教室時，林小滿數著階梯教室里三十七級臺階。陸川站在講臺上調試投影儀，白襯衫領口微微敞開，露出一小片冷白的皮膚。當他開始講解立體幾何，磁性的嗓音像融化的巧克力流淌在空氣里：“這道題有三種解法，最笨的那種，往往是最扎實的本手。“

他轉身板書的瞬間，林小滿注意到他后頸有顆淡褐色的痣。前排女生遞來的紙條打斷了她的走神：“陸川可是奧數省隊的，他居然肯給基礎班講課？“

課后值日時，林小滿故意留到最后。她握著黑板擦的手在發抖，看陸川將粉筆盒碼得整整齊齊。“那個...為什么要辦補習班？“

“老師說要回饋同學。“他擦拭著講臺，側臉在夕陽里鍍著金邊，“而且...“他忽然靠近，林小滿聞到他身上若有若無的雪松香，“看到努力的人，總會想起某個笨蛋。“

這話讓林小滿差點摔了黑板擦。等她紅著臉跑下樓，才發現書包側袋里多了盒草莓味牛奶，包裝紙上用鋼筆寫著：明天早讀前，老地方。

晨光熹微的操場角落，陸川倚著單杠等她。他遞來的筆記本密密麻麻寫滿批注，從三角函數到電磁感應，每個知識點旁都畫著小小的太陽圖案。“本手練扎實了，才能找到屬于自己的妙手。“他說話時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就像你上次在實驗室，用生活常識改良實驗裝置，那就是你的妙手。“

林小滿這才驚覺，原來自己以為無人在意的瞬間，都被他默默記在心里。那天起，他們的交集像逐漸升溫的化學實驗，從討論習題到分享耳機里的歌，從夕陽下的單車并行到暴雨天共撐一把傘。

可月考成績公布那天，現實的冷水兜頭澆下。林小滿的排名下滑到八十名，而陸川依舊穩坐榜首。班主任的話字字誅心：“有些同學不要以為談個戀愛就能變成學霸，成績說明一切。“

林小滿躲在實驗樓后的紫藤架下哭，花瓣落在她肩頭，像撒了一地破碎的星光。陸川找到她時，她正把撕碎的競賽報名表往土里埋。“別這樣。“他蹲下來，伸手擋住她繼續破壞的動作，“我們說好要當彼此的妙手，不是嗎？“

那天傍晚，他們在空蕩的教室里制定新的學習計劃。陸川用不同顏色的筆標注知識點，在錯題本上畫可愛的卡通圖案。“本手不是束縛，是起飛前的助跑。“他說這話時，窗外的晚霞正將他的側臉染成溫柔的橘色。

高考倒計時一百天的誓師大會上，林小滿作為進步最大的學生代表發言。她站在臺上，看見陸川在人群里朝她比了個“加油“的手勢。風掀起她的校服衣角，恍惚間又回到那個撿報名表的午后，命運的齒輪悄然轉動，將兩個靈魂緊緊咬合。

放榜那天，林小滿的分數足以報考心儀的大學。她在電話里聽見陸川輕笑：“我報了你隔壁的學校，以后...繼續當彼此的妙手？“

梧桐葉沙沙作響，像是春天在回應夏天的邀約。林小滿望著窗外湛藍的天空，忽然想起陸川說過的話：最好的愛情，大概就是兩個笨拙的人，在成長的棋盤上，共同走出屬于彼此的精妙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