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你要去哪里？”

阿塵追在后頭，不解地喊著問。

“放哨！”

一個不耐煩的聲音飄回來，人卻早已不見蹤影。

錢掌柜到底是個生意人。

對于阿香提的兩個要求，嘴上說得不情不愿，行動上卻比誰都快。

不到兩天，他就已經派了崔管事，帶著訂金，到望海村跟船老大搭上線，商定好了第一批魚飯的運送事宜。

望海村已經很久沒這么熱火朝天了。

家家戶戶都架起了鍋，依著阿香教的法子，做好了蝦飯、蟹飯、烏賊飯、巴浪魚飯、那哥魚飯……

大大小小幾十筐，在崔管事帶來的板車上碼放得整整齊齊。

待板車隊出發，崔管事獨自留下，很上道地掏出約定好的尾款，又在上面添了三塊碎銀，一并塞給船老大。

“老大哥，這幾天大家都辛苦了，這是咱們錢掌柜的一點心意，還請萬勿推辭。只要這批魚飯賣的好，以后咱們合作機會，多的是。”

可還沒等船老大平復心情，說兩句感謝的話。

一個后生，氣喘吁吁地從村口跑了回來。

“不好了不好了！王二爺帶著人，把路給堵了！”

“什么？！”船老大怒目圓睜，“從望海村到風禾鎮，只有一條官道。又不是他王家的，他憑什么堵？！”

“他，他說這路是他掏了銀子修的。要想過去，就得交買路錢。”

官道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根橫木，攔在路中間。

王二爺親自帶著十幾名打手，恭候在此。

幾輛板車全被這陣仗逼停了。

崔管事聞訊趕來。

他臉上堆著和氣，對著王二爺拱手作揖。

“這位，想必就是望海商行的王二爺吧？”

王二爺瞥了他一眼，并不答話。

“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崔某一直想到貴商行拜會，可是一直抽不開身。不想今日，竟如此有緣。只是……二爺這陣仗，可就有點讓人看不明白了。”

“也沒別的意思。”

王二爺的食指，指了指腳下。

“這條路，上個月雨季被沖垮了，官府說沒錢修。是我，王某人，自掏腰包，請人一石一土鋪起來的！我尋思著，這自己出錢修的路，收點過路錢，應該不算過分吧？”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崔管事識相地從袖中摸出幾個碎銀子，恭恭敬敬遞了過去。

王二爺將碎銀子在手里掂了掂，隨手扔給身后的下人接著，卻依然寸步不讓。

崔管事見這點銀子，對方根本瞧不上，可再要多拿，就得自己掏腰包了，只能報出東家壓陣。

“二爺，咱們出來做生意，不外乎也就是圖個和氣生財嘛。這車貨，是醉仙樓錢掌柜要的。還請王二爺賞個薄面，通融通融，行個方便？”

“錢掌柜？”他慢悠悠道，“錢掌柜的面子，我王某人自然是要給的。這樣吧，人，可以過去，我不攔著。”

崔管事心里一松，剛要道謝，卻聽王二爺話鋒一轉。

“但這貨嘛……”

他伸出三根手指，“三十兩！一個子兒都不能少！”

三十兩？！

崔管事的笑臉有些僵，還疼。

這個價錢，別說買下這幾車魚飯。

就是在風禾鎮最熱鬧的街上，置辦一處小三進的宅子，再配上幾個伶俐的丫鬟，都綽綽有余了。

“二爺，您這……您這就有點為難人了不是？”

“為難？你們醉仙樓背著我，跟這幫賤民勾勾搭搭的時候，怎么沒想過會不會為難我？這下反倒說是我為難人了？嗯？”

他嗓門越來越大，“我今天就把話撂這兒了！要么，痛痛快快給錢，我讓你們過！要么，這魚飯就擱在這兒，等它發了餿，長了蛆，正好給我這路邊的野花當花肥！”

話音剛落，身后的打手們齊齊往前一步，半圍住了他們。

崔管事的心里飛快盤算著。

錢掌柜雖說讓他全權負責此事，可王二爺這番獅子大開口，擺明了不是為了錢，而是為了給他們一個下馬威，為了警告所有想繞過他，插手望海村生意的人。

今天要是硬著頭皮，真的認了這三十兩，明日他就能坐地起價，要三百兩。

這道口子，絕不能開！

他深吸一口氣，臉上重新掛起笑容。

“二爺說的是。只是崔某今日才知道這規矩，出門實在匆忙，未曾備下這許多銀兩。不如這樣，您先容我帶人回鎮上，稟明我家掌柜，再來與您從長計議，您看如何？”

王二爺微瞇著眼睛，手指摩挲著下巴。

“那這些貨……”

崔管事心領神會，當即表態道：

“您放心，既然貨送不到醉仙樓，那這筆買賣自然就黃了。我們這就把這批貨，原封不動地還給望海村的漁民。貨款嘛，自然也是要討回來的。”

這話正中王二爺下懷。

他的目的，就是要斷了漁民們和外界的聯系，讓他們只能死心塌地地把漁獲賤賣給自己。

如果這些魚飯真爛在半路，他自己還得找人清理，不然影響的是自家商行的生意。

而若是由醉仙樓出面，去把錢再要回來，以后看他們雙方誰還能拉的下臉，開口再談合作這檔子事。

“算你識相。”

王二爺滿意地點點頭，揮了揮手。

身邊一個嘍啰立刻狐假虎威地吼道：“聽見沒？還不快滾！”

崔管事如蒙大赦，連忙帶著車夫們調轉車頭。

在一眾打手幸災樂禍的目光中，灰溜溜地將那些魚飯，又拉回了望海村。

醉仙樓。

錢掌柜聽了崔管事的匯報，氣得一拍桌子。

可那股火只燒了片刻，也就熄了。

他終究是個生意人，求的是財，不是氣。

為了這點蠅頭小利，跟一條瘋狗纏斗，實在不劃算。

他忽然又轉念一想，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

他朝旁邊一個伙計勾勾食指。

“你，去給阿香食肆那丫頭傳個話。就說我錢某人已經仁至義盡了。是那隔壁老王不仗義，把路都堵了，貨運不過來。我是想幫也幫不上忙。這回可不是我不守承諾。”

話說得輕巧，卻把所有壓力都推回了阿香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