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無標題章節
- 克夫?我直接開擺
- 作家63prsH
- 14494字
- 2025-08-04 23:59:00
##克夫?我直接開擺
>被迫替堂姐沖喜那夜,我親手為病弱新郎合上雙眼。
>滿堂賓客唾罵我克夫時,無人發現他頸間胭脂指印太完整。
>直到我被押去沉塘,冰水漫過口鼻的瞬間——
>來自現代的社畜魂穿而來:“死男人害我背鍋?”
>“行,這爛攤子我接了。”
>當我頂著浮腫潰爛的臉爬回韓府。
>曾經嫌我晦氣的婆婆突然跪地:“大師,您道行高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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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嗩吶聲撕裂了濃稠的夜,一聲尖過一聲,卻并非喜慶的調子,倒像是垂死野獸拖長的哀鳴,在死寂的蘇府上空盤桓不去。那聲音鉆過重重疊疊的朱漆門廊,直直刺入蘇西耳中,像冰冷的針,扎得她蓋頭下的身子一陣陣發僵。
十六人抬的喜轎,轎身烏沉,竟比尋常棺木還要厚重幾分。轎簾低垂,隔絕了外面搖曳的白燈籠慘淡的光,只余下轎廂內令人窒息的黑暗與濃郁到發苦的檀香氣息。蘇西端坐其中,一身刺目的正紅嫁衣像是潑在棺木上的血,沉甸甸壓在肩頭,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冰涼沉重的赤金鳳冠死死扣在發髻上,每一次轎子微小的顛簸,那金絲掐出的鳳凰便兇狠地啄一下她的頭皮,提醒著她這荒唐身份的重量——一個替身,一個被推出去擋煞的祭品。代替她那病得“起不了身”的堂姐蘇婉,嫁入那門楣煊赫卻透著沉沉暮氣的韓家,給據說只剩一口氣吊著的韓家獨子韓少卿沖喜。
花轎終于在一陣令人心悸的搖晃后,落在地上。外面死一般的寂靜,連那催命的嗩吶也詭異地停了。轎簾被猛地掀開一角,一股裹挾著初冬寒意的風混著濃烈藥味與劣質紙錢焚燒后的灰燼氣息,粗暴地灌了進來,激得蘇西一個哆嗦。
一只干枯、布滿褐色斑點的手伸了進來,指甲修剪得異常尖利,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鐵鉗般攥住了蘇西的手腕。是韓夫人,她的新“婆母”。那手冷得像冰窖里的石頭,力氣卻大得驚人,幾乎要將蘇西的腕骨捏碎。
“時辰到了,新婦,莫誤了吉時!”韓夫人的聲音嘶啞、緊繃,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的,帶著一種強行壓抑的急迫,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蘇西蓋頭下的臉毫無血色,唇瓣被自己咬得生疼。她像一尊沒有魂魄的偶人,被那只枯手強硬地拽出了花轎,腳步虛浮地踏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透過眼前朦朧的紅紗,她看到韓府那高聳的門楣,原本該懸掛大紅喜綢的地方,此刻卻飄蕩著幾串慘白的燈籠,在夜風中幽幽打著旋兒。兩扇沉重的黑漆大門洞開著,里面燈火通明,卻透不出一絲暖意,反而像巨獸張開的、等待吞噬的口。
沒有喧鬧的賓客,沒有一絲笑語。偌大的喜堂里,死寂得能聽到燭火噼啪的爆響。空氣里浮動著濃得化不開的藥味和香燭氣息,令人窒息。人影憧憧,卻都如同紙糊的偶人,穿著深色衣裳,面無表情地立在兩側,目光沉沉地投注在她身上,帶著審視,帶著一種看死物般的麻木。
她像個提線木偶,被韓夫人半拖半拽著,僵硬地完成了所有儀式。拜天地,拜高堂……每一次俯身叩首,冰冷的金磚地面透過薄薄的裙裾傳來刺骨的寒意,直鉆進骨頭縫里。每一次起身,鳳冠垂下的流蘇珠子便狠狠甩在臉上,留下細密的刺痛。
最后,她被推搡著,踉蹌地穿過一道道垂著慘白布幔的回廊,送入一間布置得極為詭異的“新房”。觸目所及皆是刺眼的大紅——紅帳、紅被、紅燭。然而,在那紅得令人心慌的喜床上,卻直挺挺地躺著一個穿著大紅喜服的男人。燭光跳躍,映著他一張臉,白得像剛從石灰水里撈出來的紙,雙頰深深凹陷下去,嘴唇泛著死氣的青紫,胸膛毫無起伏。這便是她的“夫”,韓少卿,一個躺在喜床上、氣息全無的“新郎”。
一個穿著深褐色布衣、臉上布滿愁苦褶子的老嫗,大概是韓家的老仆,佝僂著背,端著一個粗糙的白瓷碗,顫巍巍地遞到蘇西面前。碗里盛著混濁的液體,散發出濃烈刺鼻的藥味,幾乎蓋過了新房里的熏香。
“少奶奶,”老嫗的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暮氣,“該給少爺喂合衾酒了,這是沖喜的規矩……”
韓夫人站在床尾,那雙深陷在眼窩里的眼睛死死盯著蘇西,眼神像淬了毒的鉤子,尖利而冰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逼迫:“快!莫要誤了時辰!”
紅蓋頭之下,蘇西的指尖深深掐進了掌心,留下幾個帶血的月牙印。她甚至能嘗到唇齒間一絲淡淡的腥甜。巨大的恐懼和荒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她抖得厲害,幾乎端不穩那碗。碗沿冰冷刺骨,碗里的藥湯晃動著,映出燭光和自己蓋頭下模糊的倒影,也映出床上那張毫無生氣的死人臉。
合衾酒?與一個死人?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她死死咬住下唇,用盡全身力氣才沒當場嘔吐出來。她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燼。她伸出手,冰涼的指尖觸碰到韓少卿同樣冰冷的下頜,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決絕,用力捏開他緊閉的牙關。那觸感僵硬,帶著一種非人的冰冷。
她屏住呼吸,將碗里那混濁苦澀的藥汁,一股腦地灌進了那毫無反應的喉嚨深處。藥汁溢出他青紫色的唇角,蜿蜒流下,在慘白的皮膚上留下一道污濁的痕跡,如同一條丑陋的蚯蚓。
幾乎是藥汁灌下去的瞬間,床上的人猛地抽搐了一下!
蘇西驚得手一抖,空碗“哐當”一聲摔在地上,碎裂開來。她下意識地后退一步,撞到了冰冷的床柱。
緊接著,韓少卿的身體開始劇烈地痙攣、抖動,喉嚨里發出可怕的“嗬嗬”聲,像是破敗的風箱在強行抽動。他猛地睜開眼,那雙眼睛空洞地瞪著大紅的帳頂,瞳孔卻毫無焦距,像蒙上了一層死灰。他枯瘦的手胡亂地抓撓著自己的喉嚨和胸口,指甲在皮膚上劃出一道道血痕。
“呃……啊……”嘶啞不成調的短促音節從他喉嚨里擠出。
“卿兒!我的卿兒啊!”韓夫人發出一聲凄厲得不似人聲的尖叫,猛地撲到床邊,死死抓住兒子胡亂揮舞的手,眼淚鼻涕瞬間糊了滿臉,那份悲慟撕心裂肺,瞬間點燃了整個死寂的新房。
然而,這場突如其來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劇烈掙扎,僅僅持續了幾個令人窒息的心跳時間。
韓少卿的身體猛地一挺,繃成一張拉滿的弓,隨即所有的動作和聲音戛然而止。那雙空洞瞪大的眼睛,直勾勾地凝固在帳頂的某一點,瞳孔里最后一點微弱的光,徹底熄滅了。抓撓的手無力地垂落在猩紅的錦被上,五指微微蜷曲。
死寂。
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粘稠的死寂,瞬間籠罩了整個房間,仿佛連燭火都停止了跳動。
蘇西僵立在床邊,渾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凝固了。紅蓋頭下,她只能看到那雙在自己眼前驟然失去所有神采、徹底黯淡下去的眼睛,像兩口深不見底的枯井,要將她吞噬。
“啊——!”一個端著熱水盆進來的小丫鬟,被眼前的景象嚇得魂飛魄散,發出一聲沖破云霄的尖利慘叫,手里的銅盆“哐啷”一聲砸在地上,熱水四濺。這聲尖叫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間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靜。
“少卿!我的兒啊——!”韓夫人的哭嚎聲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摧毀一切的絕望,她撲在兒子迅速冷卻的身體上,捶胸頓足,狀若瘋癲,“你睜開眼看看娘啊!你不能丟下娘啊!”
“少爺!少爺沒了!”“天哪!這……這是……”外面的仆婦和下人們被驚動,驚慌失措地涌到門口,瞬間堵住了出口,無數道驚駭、恐懼、探究的目光如同冰冷的箭矢,齊刷刷地釘在站在床邊、一身刺目紅衣的蘇西身上。
紅燭還在燃燒,發出噼啪的輕響,跳躍的光影在新房里瘋狂舞動,將韓夫人扭曲悲慟的臉、床上那具迅速僵硬的尸體、以及門口那些驚惶麻木的人臉,映照得如同地獄圖景。那大紅的喜色,此刻鮮艷得如此刺眼,如此惡毒,像是對這場死亡最辛辣的嘲諷。
“是她!”一個尖銳的女聲刺破混亂的哭嚎,帶著刻骨的恨意和指向明確的惡毒。是韓夫人的陪房張嬤嬤,她枯瘦的手指如毒蛇的信子,直直戳向僵立如木偶的蘇西,“是她!這個喪門星!是她克死了少爺!她一進門,少爺就……就咽氣了!是她灌下去的那碗合衾酒!是她!就是這個克夫的黑寡婦!”
這聲指控如同滾油潑進了烈火。
“對!就是她!”“掃把星啊!”“沖喜沖成這樣,不是她克死的還能是誰?!”“看她那身紅,像不像索命的厲鬼!”瞬間,無數道怨毒、鄙夷、恐懼的目光,如同實質的鞭子,狠狠抽打在蘇西身上。那些目光交織成一張無形的大網,將她死死困在中央,網繩上淬滿了名為“克夫”的劇毒唾沫。她被推搡著,包圍著,成了這出死亡鬧劇里唯一的活靶子。
蘇西站在風暴中心,蓋頭早已在推搡中歪斜滑落,露出一張年輕卻慘白如紙的臉。燭火在她空洞的眼中跳躍,映不出一絲光亮,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她看著床上那具穿著大紅喜服的冰冷軀殼,看著韓夫人哭天搶地的背影,看著周圍一張張因憤怒或恐懼而扭曲的臉孔,耳邊是嗡嗡作響的、越來越惡毒的咒罵。
“克夫”、“喪門星”、“黑寡婦”、“不得好死”……
這些詞像淬毒的針,密密麻麻扎進她麻木的神經。一個念頭,冰冷而清晰,在一片混沌的絕望中浮起:那碗酒……她灌下去時,指尖似乎……似乎觸碰到他喉間頸側……那里……異常光滑……甚至……殘留著一點極淡的、帶著甜膩香氣的脂粉觸感?像是什么人精心涂抹后留下的……指印?念頭只是一閃,快得抓不住,立刻被洶涌的絕望和鋪天蓋地的謾罵徹底淹沒。
就在這時,韓夫人猛地轉過身。她臉上的悲慟瞬間被一種擇人而噬的瘋狂怨毒取代,那雙眼睛紅得滴血,死死盯著蘇西,仿佛要將她生吞活剝。“是你!蘇西!你這賤人!是你克死了我的兒子!是你!我要你償命!我要你給卿兒陪葬!”她嘶吼著,枯瘦的手掌帶著風聲,狠狠扇了過來!
“啪!”
清脆響亮的耳光聲,在新房死寂了一瞬的嘈雜中,顯得格外驚心。蘇西被打得頭猛地一偏,半邊臉頰瞬間紅腫起來,火辣辣地疼,嘴角溢出一絲腥甜。她踉蹌著后退,撞在冰冷的墻壁上,冰冷的觸感透過單薄的嫁衣滲入骨髓。她抬起手,指尖顫抖著,輕輕碰了碰火辣辣的臉頰,又緩緩移向自己被打歪的發髻,摸到了那支冰涼的、母親留給她的唯一一支素銀簪子。簪尖抵在掌心,尖銳的刺痛讓她混沌的腦子有了一瞬間的清明。
償命?陪葬?
好啊。
她忽然扯動了一下嘴角,那弧度僵硬詭異,像哭,又像笑。空洞的眼神緩緩掃過韓夫人猙獰的臉,掃過張嬤嬤刻毒的嘴臉,掃過周圍那些或驚恐或嫌惡的面孔。一股冰冷的、帶著毀滅氣息的火焰,從她心底最深的絕望灰燼里,“騰”地一下燃了起來,瞬間燒盡了最后一絲屬于“蘇西”的軟弱和恐懼。
徹底擺爛了。
她猛地抬手,在所有人驚愕的注視下,狠狠拔下了頭上那支素銀簪子!烏黑的長發瞬間失去束縛,瀑布般散落下來,遮住了她紅腫的半邊臉頰,襯得那露出的半邊臉更加慘白,如同厲鬼。
“償命?”她開口了,聲音嘶啞得厲害,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令人心頭發冷的平靜,像結了冰的湖面,“好啊。”
她握著簪子,那冰冷的金屬觸感讓她混亂的心跳奇異地穩定下來。她不再看任何人,也不再理會那些驟然拔高的驚呼和咒罵。她只是微微仰起頭,目光穿透攢動的人頭和搖曳的燭火,投向窗外那片濃得化不開的、吞噬一切光亮的沉沉夜色。嘴角那抹僵硬詭異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許。
這人間,這韓府,這沖喜的“福分”,這“克夫”的污名……
都他媽見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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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后半夜的風,刮骨鋼刀似的,裹挾著水汽的寒意,穿透單薄的嫁衣,直往骨頭縫里鉆。蘇西被兩個粗壯的仆婦死死反剪著雙臂,踉踉蹌蹌地拖行在通往韓府后園鏡湖的碎石小徑上。散亂的長發被風吹得胡亂拍打在臉上,遮住了她大半張麻木的臉。臉頰上韓夫人留下的指印高高腫起,在慘淡的月光下泛著青紫。
身后,是舉著火把、沉默而龐大的隊伍。跳動的火光將一張張或麻木、或憤怒、或帶著病態興奮的臉映照得扭曲變形。韓夫人被兩個婆子攙扶著,走在最前面,她的哭嚎已經變成了斷斷續續的、神經質的抽噎和嘶啞的詛咒:“……我的兒啊……你等等娘……娘這就讓這賤人去伺候你……讓她在黃泉路上給你當牛做馬……永世不得超生……賤人……克夫的掃把星……”那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瘆人。
“沉了她!給少爺償命!”“晦氣東西,早該丟湖里喂魚!”“克死丈夫,天理不容!”人群里不時爆發出幾聲惡毒的附和,像毒蛇吐信,在冰冷的夜風里散開。
蘇西像個破敗的布偶,任由她們拖著。腳上那雙為沖喜特制的、綴著珍珠的軟緞繡鞋早已不知掉落在何處,赤裸的腳底被粗糙的碎石硌破,留下蜿蜒的血痕,每一步都鉆心地疼。可這疼痛,比起心口那片被徹底凍結的、名為“蘇西”的荒原,又算得了什么呢?
鏡湖到了。
冬夜的湖水,黑沉沉一片,像一塊巨大的、冰冷的墨玉,倒映著岸邊搖曳的火把和天上幾顆疏離的寒星。湖面靠近岸邊的地方,結了一層薄薄的、半透明的冰,在火光下泛著幽微的光。寒氣撲面而來,帶著水腥和淤泥腐敗的味道,鉆進鼻腔,冷得讓人肺腑都縮緊。
兩個仆婦粗暴地將她推到湖邊松軟的、結著白霜的泥地上。力道之大,讓她膝蓋一軟,重重跪倒在地,冰冷的泥水瞬間浸透了薄薄的綢褲。
“時辰到了!”張嬤嬤那尖利刻薄的聲音在寒風中響起,帶著一種主持獻祭般的殘忍快意,“請夫人發落!”
韓夫人掙脫攙扶,踉蹌著沖到最前面,枯瘦的手指幾乎戳到蘇西的鼻尖,那張被悲痛和怨恨徹底扭曲的臉在火把下如同索命的夜叉:“蘇西!你克死我兒,罪該萬死!今日,就用你的命,祭奠我兒的在天之靈!沉塘!”最后兩個字,她幾乎是嘶吼出來,帶著一股血腥氣。
冰冷的命令如同喪鐘敲響。
兩個早已準備好的、身材最為魁梧的健婦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像拖拽牲口一樣,粗暴地抓住蘇西的肩膀和胳膊,毫不留情地將她往冰冷的湖水里拖去!
冰冷的湖水瞬間淹沒了她的腳踝、小腿……刺骨的寒意如同千萬根鋼針,狠狠扎進皮肉,直透骨髓!蘇西猛地一個激靈,瀕死的本能讓她在劇痛和冰冷中爆發出最后一絲力氣,她下意識地掙扎起來,喉嚨里發出不成調的嗬嗬聲,身體在健婦的鐵掌下徒勞地扭動。
“噗通!”
她被狠狠地摜進了湖水深處!
冰冷!黑暗!窒息!
湖水像無數沉重的、粘稠的鉛塊,從四面八方兇狠地擠壓過來,瞬間灌滿了她的口鼻耳道!那刺骨的寒意不再是針扎,而是無數把鈍刀在瘋狂地切割、剮蹭著她的每一寸皮膚,每一個關節!沉重的、吸飽了水的錦緞嫁衣變成了最致命的枷鎖,瘋狂地拖拽著她,將她往更深處、更黑暗的湖底淤泥里拉去!
她掙扎著,手腳胡亂地撲騰,攪動著冰冷腥臭的湖水,身體卻無可挽回地下沉。意識在極度的冰冷和窒息中迅速模糊、碎裂。
黑暗……無邊的黑暗……冰冷刺骨的黑暗……
*好累……*
*就這樣……結束吧……*
*這骯臟的沖喜……這惡毒的污名……這吃人的地方……*
*都……去他媽的……*
最后一點微弱的意識,帶著一種解脫般的疲憊和徹底放棄的怨毒,即將沉入永恒的虛無。
就在這時——
“臥槽……這他媽的……什么情況?!”
一個截然不同的、帶著極度震驚、難以置信、甚至有點暴躁的年輕女聲,如同驚雷,在蘇西即將徹底沉寂的意識深淵里猛地炸響!那聲音充滿了活力和一種……屬于另一個世界的、格格不入的鮮活感。
緊接著,一股強大的、完全陌生的意志,如同決堤的洪水,蠻橫地沖垮了蘇西殘存意識構筑的最后堤壩,瞬間接管了這具正在下沉、冰冷僵硬的軀殼!
“咳咳咳——嘔——!!!”
冰冷的湖水猛地嗆入氣管,劇烈的咳嗽和嘔吐的本能驅使著這具身體爆發出驚人的求生力量!原本癱軟無力的四肢開始瘋狂地、毫無章法地蹬踹劃動!那雙在現代社會習慣了跑鞋運動鞋的腳,此刻卻踢到了一團滑膩的、糾纏的水草,還有冰冷的淤泥。陌生的束縛感讓她更加暴躁。
*腿!這腿怎么回事?!使不上勁!跟被裹了小腳似的……不對!等等!*
那強行占據身體的意識在嗆水的劇痛和瀕死的窒息中強行凝聚。求生的欲望壓倒了一切!她憑借著某種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奮力揮動雙臂,不顧一切地向上掙扎!
“嘩啦——!!!”
一顆濕漉漉的頭顱猛地沖破水面!
冰冷的空氣夾雜著湖邊人群驚駭的抽氣聲,瘋狂地涌入火辣辣的肺部。
“嗬——嗬——”她貪婪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溺水后的撕裂痛楚和湖水腥咸的味道。冰冷的湖水順著散亂黏貼在臉上的長發往下淌,模糊了視線。
岸上,死一般的寂靜。所有的哭嚎、咒罵、火把燃燒的噼啪聲,仿佛都在這一瞬間被凍結了。
韓夫人臉上的怨毒僵住了,變成了極度的錯愕和驚恐,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眼眶。張嬤嬤半張著嘴,那刻薄的表情凝固在臉上,如同見了鬼。舉著火把的下人們更是嚇得魂飛魄散,有幾個膽小的甚至腿一軟,直接癱坐在了地上,手里的火把掉進湖邊的淺水里,發出“嗤”的一聲輕響,冒起一股白煙。
月光慘淡,火把的光影在水波上瘋狂跳躍。
湖水中,那個一身濕透、沉重如鐵的紅衣身影,正劇烈地咳嗽著,喘息著,艱難地用手抹開糊在臉上的濕發。
她抬起頭,目光透過散亂滴水的發絲,茫然又兇狠地掃向岸邊那一張張因極度驚駭而扭曲的臉。
“克夫?”那個剛剛奪回呼吸控制權的身體,喉嚨里發出嘶啞的、帶著劇烈嗆咳后余韻、卻又無比清晰的質問,每一個字都像裹著冰渣子,砸在死寂的湖面上,也砸在每一個呆若木雞的人心上,“死男人自己跑路,害老娘背這么大一口黑鍋?!”
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穿越了生死界限、從地獄爬回人間的森然戾氣,和一種與這具身體、與這周遭環境都格格不入的、近乎荒謬的直白與暴躁。
岸邊,連韓夫人那斷斷續續的抽噎都徹底沒了聲息。所有人,如同被無形的寒冰凍住,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火把燃燒的微響,在死寂的冬夜里顯得格外刺耳。
湖水冰冷刺骨,像無數根針扎在皮膚上。新生的靈魂在破敗的軀殼里打了個寒顫,暴躁地低咒了一句只有自己能聽清的臟話。她艱難地、笨拙地劃動著被厚重濕衣和冰冷湖水束縛的四肢,像只落水的、狼狽不堪的鳳凰,拖著那身象征死亡與不祥的猩紅嫁衣,一點一點,朝著岸邊那片僵硬死寂的“觀眾”挪去。
每劃動一下,身體都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骨頭縫里都透著寒氣。終于,一只冰冷僵硬、沾滿黑色淤泥的手,猛地抓住了岸邊一塊凸起的、滑膩的石頭邊緣。
濕透的頭發黏在額前、臉頰,不斷滴著冰水。她用力甩了甩頭,試圖看清眼前的世界。目光掠過自己那只抓住石頭的手——蒼白,浮腫,指甲縫里嵌滿黑泥,手背上似乎還有幾道被水底雜物劃破的細細血痕,在慘淡的月光下分外刺目。真他媽……慘。
她喘著粗氣,用盡力氣,將另一只手也搭上岸邊的泥地。冰冷的泥土貼著掌心。然后,她抬起頭。
湖水平靜下來,像一塊破碎后又勉強拼湊起來的墨色鏡子。就在她面前,很近的水面上,倒映出一張臉。
一張被湖水泡得腫脹、慘白發皺的臉。臉頰上韓夫人留下的指印高高隆起,在浮腫的皮膚上呈現出駭人的青紫色。額角似乎還撞到了水底的石塊,破了一塊皮,滲出的血絲被水暈開,留下幾道蜿蜒的淡紅痕跡,混合著泥污,狼狽不堪。嘴唇凍得烏紫,微微哆嗦著。
然而,就在這張浮腫、淤青、破皮、堪稱凄慘甚至丑陋的臉上,在那濕漉漉、黏成一綹綹的亂發之下,卻嵌著一雙眼睛。
一雙在冰冷湖水里浸泡過、在生死邊緣掙扎過、剛剛撕開地獄帷幕爬回來的眼睛。
此刻,這雙眼睛正死死盯著水中的倒影,瞳孔深處沒有恐懼,沒有悲傷,沒有屬于“蘇西”的麻木絕望。只有一種被冰水也澆不熄的、熊熊燃燒的怒火,一種近乎兇悍的、被徹底惹毛了的暴躁,以及一絲……看到這爛攤子后、破罐子破摔的、近乎荒誕的狠厲。
水波晃動,倒影扭曲。那張浮腫潰爛的臉上,唯獨這雙眼睛,亮得驚人,像淬了火的寒星,穿透了湖面的黑暗與狼狽,直刺人心。
##第三章這爛攤子我接了
冰冷的湖水順著發梢、衣角不斷往下淌,在腳下積成一灘渾濁的水洼。蘇西——不,現在占據這具身體的,是來自現代的靈魂,蘇晚晚——站在韓府后園鏡湖的岸邊,渾身濕透,凍得牙齒都在打顫。那身猩紅的嫁衣吸飽了水,沉甸甸地掛在身上,像一件剛從古墓里挖出來的裹尸布,散發出濃重的湖水腥氣和淤泥腐敗的味道。臉上火辣辣地疼,半邊臉頰腫得老高,額角破皮的地方被冷水一激,更是鉆心地痛。身體里里外外都冷透了,骨頭縫里都冒著寒氣。
然而,這具身體里燃燒的怒火,卻比這冬夜的寒風還要凜冽。
岸上,死寂。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方才還喧囂著要將她沉塘、唾罵她是克夫掃把星的人群,此刻全都僵立當場,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張張臉上凝固著極致的驚駭、難以置信,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對未知力量的恐懼。火把的光在他們臉上跳躍,投下扭曲晃動的陰影,更添了幾分詭異。
韓夫人臉上的怨毒和瘋狂還未來得及完全褪去,就被一種巨大的、空洞的驚愕取代。她嘴唇哆嗦著,干癟的胸膛劇烈起伏,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從水里爬出來的“蘇西”,仿佛在看一個從地獄裂縫里爬出來的怪物。她的兒子死了,剛剛咽氣,這個被她親手下令沉塘的女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活著爬上來?這違背了她認知里所有的常理和禁忌。
“鬼……鬼啊!”不知是哪個膽小的丫鬟率先崩潰,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隨即兩眼一翻,軟軟地暈倒在地。
這聲尖叫像投入滾油的水滴,瞬間炸開了鍋!
“詐尸了!她……她回來索命了!”
“水鬼!是水鬼附身了!”
“老天爺!她……她沒死?!”
“快跑!厲鬼索命了!”
恐懼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飛速蔓延。方才還氣勢洶洶要將她沉塘的健婦,此刻臉色煞白,如同見了鬼魅,連連后退。舉著火把的下人們更是手抖得厲害,火苗在夜風中瘋狂搖曳,光影亂舞,將現場映照得如同群魔亂舞。有人開始不管不顧地轉身想逃,卻被后面的人擋住,一時間推搡驚叫,亂作一團。
“閉嘴!都給我閉嘴!”一聲尖利到破音的嘶吼猛地炸響,壓過了所有的混亂。是張嬤嬤。這老虔婆臉上的刻薄被一種強裝的狠厲取代,但那雙渾濁的老眼里,卻清晰地閃爍著驚疑不定的光芒,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心虛?她死死盯著岸邊的蘇晚晚,聲音因為極度的緊張而發顫:“哪……哪有什么鬼!分明是她命硬!閻王爺都嫌她晦氣不收!是她克死了少爺,如今連陰曹地府都容不下她這煞星!夫人!夫人!您看,這就是個天大的禍害!必須立刻……”
張嬤嬤的話戛然而止。因為韓夫人動了。
這位剛剛經歷了喪子之痛、又被眼前“死而復生”的兒媳驚得魂飛魄散的貴婦人,此刻臉上的表情復雜到了極點。驚駭、茫然、深切的悲痛……還有一種被巨大沖擊后、瀕臨崩潰邊緣的、病態的希冀。她渾濁的目光死死釘在蘇晚晚的臉上,不,是釘在蘇晚晚那雙眼睛上。
那雙眼睛!
浮腫潰爛的臉上,唯有這雙眼睛,在跳躍的火光下,亮得驚人。那不是屬于“蘇西”的麻木、絕望或怯懦。那里面翻涌著一種陌生的、冰冷的、如同淬火寒鐵般的銳利,一種被徹底激怒后破罐子破摔的狠絕,還有一種……一種仿佛洞悉了某種秘密的、令人心悸的沉寂。這種眼神,韓夫人從未在任何人身上見過,更遑論她那個一向怯懦沉默的沖喜兒媳!
一個荒謬絕倫、卻又在絕望中如同救命稻草般的念頭,如同毒藤般瞬間纏繞住了韓夫人混亂的心神。她想起那些神神鬼鬼的傳說,想起那些能溝通陰陽、逆天改命的高人……難道……難道這死而復生……并非偶然?難道……這賤人……不,眼前這個人……是……是某種……契機?
“噗通!”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韓夫人竟雙腿一軟,直挺挺地朝著岸邊那個一身泥水、狼狽不堪的身影跪了下去!她枯瘦的雙手猛地抓住蘇晚晚濕透冰冷的裙擺,力道大得指節泛白,布滿淚痕和褶皺的臉上,瞬間迸發出一種近乎狂熱的、帶著孤注一擲的哀求光芒。
“大師!大師饒命!大師顯靈了!”韓夫人的聲音嘶啞尖銳,帶著哭腔,卻又充滿了某種詭異的亢奮,“是我有眼無珠!是我沖撞了大師!大師莫怪!大師莫怪啊!”她一邊語無倫次地喊著,一邊竟不顧身份地對著蘇晚晚砰砰磕起頭來,額頭重重撞在冰冷的泥地上。
“求大師開恩!求大師救救我的卿兒!他……他剛走啊!魂魄還未遠!大師您能死而復生,定有通天徹地的本事!求您……求您把我的卿兒也救回來!只要能救回我的卿兒,我韓府上下,愿為大師當牛做馬,傾家蕩產也心甘情愿!求大師發發慈悲!求您了!”
這突如其來的驚天逆轉,讓本就混亂的場面徹底凝固了。
張嬤嬤臉上的狠厲瞬間碎裂,變成了極度的錯愕和一絲難以掩飾的恐慌,她下意識地想要上前攙扶:“夫人!您糊涂了!她不是……”
“滾開!”韓夫人猛地甩開張嬤嬤伸過來的手,如同甩開一條毒蛇,她依舊死死抓著蘇晚晚的裙擺,目光灼灼地仰視著她,“大師!您說話啊!您要什么?香火供奉?金身塑像?還是……還是需要什么祭品?您盡管開口!只要能換回我的卿兒!”
周圍的仆婦下人們徹底傻了眼。剛剛還要沉塘索命的夫人,轉眼間竟對著“克死”少爺的少奶奶跪地磕頭,口稱大師?這比少奶奶從湖里爬出來還要讓人難以理解!恐懼和茫然交織,他們站在原地,連大氣都不敢喘,只余火把燃燒的噼啪聲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冰冷的湖水順著脖子流進衣領,刺骨的寒意讓蘇晚晚忍不住又打了個哆嗦。她低頭看著跪在自己腳邊、狀若瘋癲的韓夫人,那張涕淚橫流、充滿狂熱希冀的臉在火光下顯得格外扭曲。
大師?救她兒子?
蘇晚晚腦子里飛快地閃過關于“蘇西”零碎的記憶碎片:那場詭異的沖喜,床上那個“回光返照”后迅速死去的病秧子新郎,還有……灌酒時指尖那稍縱即逝的、光滑得異常、帶著甜膩脂粉香氣的觸感……
一股冰冷的、帶著鐵銹味的怒火猛地從心底竄起,瞬間壓過了身體的寒冷和不適。
死男人自己假死跑路,把黑鍋扣在她頭上,害她差點被淹死在這冰窟窿里!現在這瘋婆子居然還妄想讓她去“救”那個跑路的王八蛋?還要她當什么勞什子“大師”?
荒謬!惡心!
她動了動凍得幾乎失去知覺的嘴唇,喉嚨里火燒火燎,發出的聲音嘶啞難聽,卻帶著一種被冰水浸透后的、淬了毒的平靜:
“你兒子?”她微微偏頭,目光越過跪地的韓夫人,掃向燈火通明卻死氣沉沉的新房方向,嘴角勾起一個極其僵硬、充滿嘲諷的弧度,“他早就跑得沒影了,你讓我去哪兒給你撈人?”
這句話如同驚雷,炸得韓夫人猛地抬起頭,臉上狂熱的希冀瞬間凝固,變成一片空茫的呆滯:“跑……跑了?大師……您……您說什么?”
“我說,”蘇晚晚一字一頓,每個字都像冰錐砸在地上,“你那個寶貝兒子,韓少卿,他根本就沒死透。新婚夜,他玩了一手金蟬脫殼,假死跑路了!懂嗎?把我一個人扔在這里,替他背這口‘克夫’的黑鍋!現在,你讓我去救他?”她嗤笑一聲,那笑聲在寒夜里格外瘆人,“我倒是想‘救’他,把他抓回來,讓他也嘗嘗這沉塘水的滋味!”
她的話太過驚世駭俗,太過離經叛道。假死?跑路?金蟬脫殼?
所有人都被震懵了,包括韓夫人。她臉上的表情從呆滯迅速轉化為極度的震驚和……一絲被戳破了某種隱秘的恐慌?
“不!不可能!”張嬤嬤第一個尖叫起來,聲音尖利得幾乎要撕裂夜空,她指著蘇晚晚,手指因為激動和恐懼而劇烈顫抖,“妖言惑眾!夫人!您千萬別信她!少爺明明……明明就躺在那里!氣息全無!是老奴親眼看著……看著他咽氣的!她……她這是被水鬼附身了!在胡說八道!在污蔑少爺的清白!夫人!快!快讓人把她……”
“閉嘴!”蘇晚晚猛地轉頭,那雙淬了寒星般的眸子如同利刃,狠狠釘在張嬤嬤臉上。那眼神里的兇悍和冰冷,讓張嬤嬤后面的話硬生生卡在了喉嚨里,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蘇晚晚沒理會被震懾住的張嬤嬤,她凍得發青的嘴唇哆嗦著,深吸了一口帶著水腥味的冰冷空氣,強行壓下喉嚨里的血腥氣和翻涌的怒火。她低頭,重新看向依舊跪在地上、眼神混亂、似乎被“假死跑路”這個說法沖擊得搖搖欲墜的韓夫人。
“想證明?”蘇晚晚的聲音依舊嘶啞,卻帶上了一種不容置疑的冷硬,“帶我去‘新房’。現在,立刻。”
她不再看任何人,只是用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死死盯住韓夫人。
韓夫人被她看得渾身一激靈。那雙眼睛里的東西太復雜,太陌生,有憤怒,有譏誚,還有一種……仿佛看透了一切的、令人心悸的篤定。這眼神徹底擊潰了韓夫人心中最后一絲“大師顯靈救兒子”的幻想,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更冰冷的恐懼——如果……如果她說的……是真的呢?
韓夫人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了幾下,眼神瘋狂地閃爍著,最終,一種病態的、想要知道真相的偏執壓倒了其他情緒。她猛地從地上爬起來,甚至顧不上拍打裙擺上的泥污,聲音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嘶啞:“好!好!帶大師去!去新房!”
張嬤嬤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失聲叫道:“夫人!不可啊!新房乃少爺靈堂所在,豈容這……”
“我說,帶路!”韓夫人猛地打斷她,眼神狠戾地瞪了張嬤嬤一眼,那眼神里的瘋狂讓張嬤嬤剩下的話全都咽了回去,只能驚恐地低下頭,身體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通路,火把的光在蘇晚晚濕透滴水的猩紅背影上跳躍。她赤著腳,踩在冰冷的碎石和泥濘上,每一步都留下一個帶著水漬和淡淡血痕的腳印。每一步,都走得異常沉重,卻又帶著一種一往無前的、破罐子破摔的狠勁。
新房。那個她噩夢開始的地方。
沉重的房門被推開,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混合氣味撲面而來——未散盡的藥味、香燭焚燒的煙氣、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死亡本身的、甜膩的腐敗氣息。燭光依舊通明,卻照不散滿室的陰森。
那張刺目的大紅喜床上,韓少卿的尸體依舊靜靜地躺在那里,蓋著錦被,只露出一張慘白僵硬的、屬于死人的臉。幾個負責守靈的老仆跪在角落,看到一身濕透狼狽、眼神兇悍的蘇晚晚在韓夫人陪同下進來,嚇得魂不附體,連滾爬帶地縮到了更遠的角落。
蘇晚晚的目光如同探照燈,瞬間鎖定了目標。她沒有絲毫猶豫,拖著沉重濕冷的身體,徑直走到床邊。在韓夫人緊張到屏息的注視下,在張嬤嬤驚恐欲絕的目光中,在角落里仆役們倒抽冷氣的聲響里——
她猛地伸出手,冰冷僵硬的手指,帶著湖水的泥腥氣,毫不避諱地、直接探向床上尸體那冰冷的頸側!
指尖觸碰到皮膚,冰冷、僵硬。她用力抹開覆蓋在喉結上方、靠近下頜連接處那層薄薄的、用來遮蓋尸斑的香粉!
果然!
在那慘白僵硬的皮膚之下,靠近喉結偏左一點的位置,清晰地印著一個指印!
那指印邊緣圓潤,形狀小巧,明顯屬于一個女子。指印的顏色并非尸斑的青紫,而是一種極淡的、近乎于無的粉色,在慘白皮膚的映襯下,若不細看幾乎難以察覺。但這淡淡的粉色,卻透著一股人工雕琢的痕跡,像是某種品質極佳、顏色極淡的胭脂,被擦拭后留下的殘余印記。更關鍵的是,指印的末端,那本該是手指按壓最用力的地方,皮膚下似乎有一點點極其細微的……皮下出血點?極其細小,如同針尖,若非蘇晚晚湊得極近,眼神銳利,幾乎無法發現。
這絕不是正常的尸斑!這分明是——有人用帶著胭脂的手指,在韓少卿剛剛“咽氣”、身體還帶著一絲余溫、血液尚未完全凝固時,用力按壓在喉間某個致命部位,留下的痕跡!這指印的形狀、位置、顏色殘留,以及那細微的皮下出血點……都指向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結論!
蘇晚晚的心臟在冰冷的胸腔里劇烈地跳動起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被愚弄、被嫁禍的滔天怒火找到了最直接的證據!她猛地直起身,一把掀開了蓋在韓少卿身上的大紅錦被!
“啊——!”韓夫人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
錦被之下,韓少卿穿著一身嶄新的、同樣刺目的紅色中衣。然而,在靠近右側肩胛骨下方的位置,那紅色中衣的衣料上,赫然沾染著一小片顏色更深、已經干涸發暗的污漬!那形狀,像是一小灘……噴濺上去的血?而那片污漬周圍的衣料,似乎有被什么東西用力擦拭過的模糊痕跡!
蘇晚晚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掃過尸體僵硬的雙手。指甲縫里很干凈,幾乎沒有掙扎留下的皮屑或血跡。她又迅速看向床鋪內側靠近墻壁的角落——在層層疊疊的紅紗帳幔遮掩下,靠近雕花床柱的縫隙里,似乎卡著一點極其微小的、深褐色的、像是干涸血痂的碎屑?
假死?跑路?
不!
這分明是謀殺!一場精心設計、嫁禍于人的謀殺!
蘇晚晚猛地轉頭,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閃電,瞬間刺向門口那個面無人色、身體抖如篩糠的張嬤嬤!
“老妖婆!”蘇晚晚的聲音嘶啞冰冷,每一個字都帶著淬毒的寒意,“是你!是你用帶著胭脂的手,按死了他!對不對?!”
“轟!”
這句話如同九天驚雷,在死寂的新房內轟然炸響!
韓夫人臉上的悲痛和希冀瞬間碎裂,變成了極致的震驚和難以置信,她猛地看向張嬤嬤,眼神變得無比陌生而恐怖。
張嬤嬤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如同刷了一層白堊。她渾身劇烈地一顫,像是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踉蹌著后退一步,撞在門框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那雙渾濁的老眼里,充滿了無法掩飾的、如同見了鬼般的巨大驚恐!她嘴唇哆嗦著,想要辯解,卻只發出幾個破碎的音節:“不……不是我……你……你血口噴人……”
然而,她那瞬間失態的反應,那無法控制的驚恐,比任何辯駁都更有力地印證了蘇晚晚的指控!
“血口噴人?”蘇晚晚扯動浮腫的嘴角,露出一個近乎獰笑的表情,她指著床上尸體頸側的指印,又指向衣襟上的血漬和床角的碎屑,“這胭脂指印!這擦拭過的血跡!還有你剛才那副見了鬼的樣子!老東西,你告訴我,一個剛‘咽氣’的人,頸子上怎么會有女人的胭脂指印?這血是哪來的?嗯?!”
她一步步逼近,濕冷的身體帶著剛從地獄爬回來的煞氣,通紅的嫁衣在燭光下如同流淌的鮮血:“新郎官新婚夜‘假死’跑路?呵,他倒是想跑!可惜,有人根本沒給他這個機會!有人在他‘回光返照’、自以為能金蟬脫殼的時候,下了死手!徹底送他上了路!然后再把這殺人的黑鍋,穩穩地扣在我這個‘克夫’的沖喜新娘頭上!張嬤嬤,你好毒的心腸!好狠的手段!”
蘇晚晚每說一句,張嬤嬤的臉色就灰敗一分,身體抖得更加厲害,眼神里的驚恐幾乎要溢出來。當那句“徹底送他上了路”出口時,張嬤嬤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再也支撐不住,“噗通”一聲癱軟在地,面無人色,嘴唇翕動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剩下粗重絕望的喘息。
新房內,死一般的寂靜,落針可聞。只剩下燭火燃燒的噼啪聲,和蘇晚晚冰冷嘶啞的質問在空氣中回蕩。
韓夫人死死盯著癱軟在地、如同爛泥的張嬤嬤,又猛地看向床上兒子頸間那抹刺眼的淡粉指印,再看看那衣襟上的暗紅污漬……她的眼神從最初的震驚、難以置信,迅速轉化為一種被徹底欺騙和愚弄的狂怒,以及喪子之痛被惡意利用的、撕心裂肺的痛楚!
“張——氏——!”韓夫人發出一聲凄厲得不似人聲的尖嘯,那聲音里充滿了被背叛的瘋狂和刻骨的恨意,她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母獸,猛地撲向癱在地上的張嬤嬤,枯瘦的雙手如同鐵爪,狠狠掐住了張嬤嬤的脖子!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卿兒?!為什么?!為什么?!我待你不薄!韓家待你不薄啊——!你這狼心狗肺的老虔婆!我要你償命!我要你給我的卿兒陪葬——!”
韓夫人狀若瘋癲,十指深深陷入張嬤嬤頸間的皮肉,力氣大得驚人。張嬤嬤被掐得翻起了白眼,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響,雙手徒勞地抓撓著韓夫人的手臂,雙腿在地上胡亂蹬踹。
角落里的仆役們早已嚇得魂飛魄散,瑟瑟發抖,根本無人敢上前阻攔。
蘇晚晚冷冷地看著眼前這出狗咬狗的鬧劇。身體的寒冷和疲憊如同潮水般涌來,臉頰和額角的傷口也在突突地跳痛。但心底那團被愚弄、被嫁禍的怒火,卻在看到張嬤嬤那瀕死的慘狀時,稍稍平息了一點點。
就在這時,她眼角的余光敏銳地捕捉到,癱在地上被韓夫人死命掐住的張嬤嬤,那因窒息而極度痛苦扭曲的臉上,那雙渾濁絕望的眼睛,在生命最后一刻,竟不是看向發瘋的韓夫人,而是猛地抬起,死死地、充滿了無盡怨毒和某種詭異暗示地,瞪向了新房門外——那黑暗幽深的回廊方向!
那眼神,充滿了不甘、恐懼,還有一種……指向性極強的控訴!
蘇晚晚心頭猛地一凜!
張嬤嬤不是主謀!她背后還有人!那個指使她的人,那個真正想置韓少卿于死地、并嫁禍給自己的人,此刻很可能就在門外!或者……張嬤嬤在死前,想用最后的目光指認那個人!
幾乎是這個念頭升起的瞬間——
“呃……嗬……”張嬤嬤喉嚨里最后發出一聲短促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氣,被韓夫人死死掐住的脖頸發出輕微的“咔嚓”聲響,她圓睜著那雙充滿怨毒和指向性的眼睛,身體猛地一挺,隨即徹底癱軟下去,再無聲息。
死了。
被盛怒之下的韓夫人,活活掐死在了“新郎官”的靈床前。
韓夫人似乎也被自己親手掐死人的事實驚住了,掐著張嬤嬤脖子的手猛地松開,看著地上那具迅速失去溫度的尸體,又看看自己沾了張嬤嬤口水和眼淚的雙手,呆滯了幾秒,隨即發出一聲更加凄厲崩潰的尖叫:“啊——!”整個人如同被抽空了力氣,癱軟在地,嚎啕大哭起來,哭聲里充滿了絕望和混亂。
新房內徹底亂成一團。
蘇晚晚強忍著身體的極度不適和眩暈感,目光如電,猛地射向張嬤嬤臨死前瞪視的那個方向——幽暗的回廊。
那里,空無一人。只有慘白的燈籠在夜風中輕輕搖晃,投下幢幢鬼影。
晚了一步!
蘇晚晚的心沉了下去。張嬤嬤死了,這條指向真正兇手的線索,斷了。
但,那怨毒指向的眼神,絕不會錯!這韓府深宅里,想要韓少卿命的人,不止一個!而且,這個人,或者這些人,此刻就藏在這片看似死寂的黑暗深處,冷冷地注視著這里發生的一切!
一股比湖水更刺骨的寒意,順著蘇晚晚的脊椎悄然爬升。
她看著地上韓少卿冰冷的尸體,韓夫人崩潰的哭嚎,張嬤嬤死不瞑目的雙眼……這爛攤子,比她想象的還要爛,還要深不可測!
她抬手,用力抹去臉上冰冷的泥水,指尖觸碰到額角破皮的傷口,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這痛感卻讓她混亂的腦子清醒了一瞬。
蘇晚晚扯了扯嘴角,那浮腫潰爛的臉上,緩緩浮現出一個極其冰冷、帶著一絲瘋狂狠勁的笑容。
行。這爛攤子,她蘇晚晚接了!
管他什么陰謀詭計,魑魅魍魎。想讓她當替死鬼?門都沒有!從現在起,這韓府的水,她不僅要趟,還要把它徹底攪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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