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宇視角:
婚禮的籌備瑣碎而忙碌。新娘是家里安排的,一個溫順、家世不錯的女孩,眉眼間確實有幾分像瀟瀟。母親很滿意。我也試著去接受,告訴自己這才是現(xiàn)實的生活,門當(dāng)戶對,安穩(wěn)平淡。
可心底總有一個角落空落落的。我知道,那是屬于沈瀟瀟的位置。我關(guān)注著她的消息,知道她開了畫室,成了小有名氣的青年畫家。我為她高興,卻又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和酸楚。她過得越好,就越證明我的不堪和失去她的愚蠢。
婚禮前一周,我喝了很多酒。酒精麻痹了神經(jīng),卻放大了心底的思念和悔恨。我鬼使神差地?fù)芡四莻€爛熟于心的號碼。電話響了很久,就在我以為她不會接時,接通了。
“瀟瀟……”我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醉意和哭腔,“我真的很愛你。你也是愛我的,對不對?以前是我太混蛋了…我想知道一個答案…”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她掛了。然后,我聽到了她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卻像冰錐一樣刺穿了我的耳膜:
“周思宇,你喝醉了,別再給我打電話了。”
“瀟瀟,為什么你一直沒談戀愛?你還愛我對不對?”我不死心地追問。
又是一陣沉默。然后,她的聲音清晰地傳來,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疲憊和疏離:
“不愛了,周思宇。我要結(jié)婚了?!?
“哐當(dāng)——”一聲,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我心里徹底碎裂了。她要結(jié)婚了?她也要和別人結(jié)婚了?巨大的失落和一種被徹底拋棄的感覺淹沒了我。我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最終,我默默地掛斷了電話。
心,像被挖走了一塊,空蕩蕩地疼。我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酒精帶來的眩暈感被更深的痛苦取代。原來,她真的不愛了。原來,只有我一個人還困在過去的牢籠里。
沈瀟瀟視角:
電話掛斷的忙音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我握著手機,維持著接聽的姿勢,久久沒有動彈。
眼淚無聲地洶涌而出,瞬間模糊了視線。
“怎么可能不愛啊……”我對著冰冷的空氣喃喃自語,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周思宇,你是貫穿了我整個青春的人啊……”
從高一畫室初見的驚鴻一瞥,到高二背叛的心碎欲裂,再到重逢時的飛蛾撲火,最后到此刻的徹底幻滅……我的整個少女時代,我的愛恨情仇,我的歡笑與眼淚,幾乎都與他有關(guān)。他像一道深刻的烙印,刻在了我生命最鮮活的年華里。
“可是我真的好累好累啊,周思宇……”巨大的疲憊感像潮水般將我淹沒。愛得太深,傷得太重,掙扎了太久。我像一只在荊棘叢中跋涉了太久的鳥,翅膀早已鮮血淋漓,再也飛不動了。
我慢慢從床上爬起來,走到畫架前。畫布上,是我?guī)滋烨伴_始畫的一幅向日葵。金燦燦的花盤本該向著太陽,此刻卻籠罩在一片陰郁的灰藍(lán)色調(diào)中,顯得頹敗而絕望。
我拿起畫筆,蘸上濃烈的、近乎燃燒的橙黃色,開始涂抹。筆觸狂放而用力,仿佛要將生命中最后一點熱情和光亮都傾注進(jìn)去。我要畫一朵在灰燼中燃燒的向日葵,哪怕最終歸于寂滅,也要綻放出最后的光華。
畫完最后一筆,我放下畫筆,長長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走到書桌前,拿出早已寫好的遺書,放在客廳最顯眼的桌子上。遺書旁邊,是一張銀行卡,密碼是林覓覓的生日。
然后,我走進(jìn)浴室,放滿了溫水。躺進(jìn)去,水溫包裹著身體,帶來一種奇異的平靜。我拿出手機,點開那個沉寂了許久的頭像,編輯信息:
“覓覓,明天去寵物店把星期五接走吧。拿著我留給你的錢,以后都不用看你那個狗頭上司的臉色了。去替我看看這個世界,我最好的朋友。最后的最后,替我挑個好看的盒子吧?本青年藝術(shù)家可不喜歡待在丑盒子里?!?
點擊發(fā)送。
意識開始模糊,身體變得輕盈?;秀遍g,我好像聽到了急促的敲門聲,還有林覓覓帶著哭腔的呼喊:“瀟瀟!瀟瀟!開門??!”
可是,太晚了。黑暗溫柔地?fù)肀Я宋?。所有的愛恨,所有的疲憊,所有的遺憾,終于可以放下了。
尾聲:
一周后,周思宇的婚禮如期舉行。熱鬧的宴會廳里,他穿著筆挺的西裝,臉上帶著程式化的笑容,接受著賓客的祝福。新娘溫婉地站在他身邊。
突然,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個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只有一句話:
“周思宇,怎么你不去死?。繛t瀟跟你在一起之前是多開朗的人啊,怎么會抑郁呢?”
周思宇的心猛地一沉,一種強烈的不祥預(yù)感攫住了他。他避開人群,顫抖著手撥通了那個號碼。
電話接通,傳來林覓覓嘶啞而充滿恨意的聲音:“周思宇!你這個王八蛋!”
“覓覓?瀟瀟她怎么了?”周思宇的聲音都在發(fā)抖。
“怎么了?她死了!抑郁癥自殺!就在你他媽歡天喜地結(jié)婚的時候!”林覓覓在電話那頭崩潰大哭,“她說?什么都是她說!她說你要結(jié)婚了,你就信了?她說她不愛你,你就信了?你他媽不會求證嗎?!她最后的遺書里還給你寫著‘前程似錦,萬事勝意’!她甚至沒給我留一句話!她當(dāng)時怎么就瞎了眼喜歡上你這么個東西!你滾吧!你不配見她最后一面!”
電話被狠狠掛斷。
周思宇僵在原地,手機從掌心滑落,摔在地上,屏幕碎裂。耳邊是宴會廳里喧鬧的音樂和笑聲,眼前卻是一片刺目的血紅。他仿佛看到那個穿著米色風(fēng)衣、抱著畫稿的女孩,站在華清美院的門口,淚流滿面地看著他……
“噗——”一口鮮血毫無預(yù)兆地噴了出來,染紅了他潔白的襯衫前襟。在賓客的驚呼和混亂中,周思宇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終究沒能聽到她最后的心聲。
他終究沒能明白,那朵燃燒的向日葵,是她用生命獻(xiàn)祭的、最后的愛的絕唱。
蝕盡的光,再也不會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