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的一個中午。
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懶洋洋地灑在花客公寓的地板上。空氣中飄散著清新的果香。花客赤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剛打完一場牢到手麻的副本,正愜意地伸著懶腰。偌大的公寓里只有她一人,電視里放著輕松的背景音樂。
她走到開放式廚房的吧臺邊,給自己倒了杯冰可樂,冰塊在玻璃杯里叮當作響。她倚著臺面,看著窗外樓下熙攘的街道,表情平靜。幾天過去了,風平浪靜。那個叫沈硯的男人,連同他的“影子”,都像是沉入了水底。
但這平靜,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宣告。花客很清楚。她出門前會習慣性地檢查門鎖的細微痕跡,手機不再隨意屏幕朝上。她的目光掃過客廳角落那盆茂盛的琴葉榕——葉片油綠,長勢喜人,上周由一家匿名花店送來。
她走到窗邊,目光落在街對面一家新開的咖啡店上。招牌是簡潔的英文「Obsidian」(黑曜石)。她記得,那里以前是家花店。
門鈴聲突兀地響起,打破了室內的寧靜。
花客沒有立刻開門,而是透過貓眼向外看去。門外站著一個穿著同城快遞制服的年輕人,手里捧著一個包裝精美的方形盒子。
“花客小姐嗎?您的同城快遞,需要簽收。”快遞員的聲音傳來。
花客打開門,接過盒子。寄件人信息欄一片空白。盒子很輕,包裝紙是啞光的深灰色,質感極佳,系著一條銀灰色的絲帶。
她關上門,指尖摩挲著光滑的包裝紙。拆開絲帶,打開盒蓋。里面沒有卡片,沒有留言。只有一本厚厚的、皮質封面的相冊。封面沒有任何文字或圖案,觸手溫潤細膩,是頂級的頭層牛皮。
花客翻開第一頁。
呼吸微微一滯。
那是一張照片。不是漫展上那些光影藝術般的作品,而是一張極其生活化的抓拍——就在這個客廳里!畫面中,她正背對著鏡頭,彎腰在吧臺邊倒水,陽光勾勒出她纖細的腰線和散落在肩頭的發絲。拍攝角度…正是從那盆琴葉榕的方向!
一股冰冷的電流瞬間竄過脊背。花客強迫自己翻下去。
第二頁:她在樓下便利店買咖啡,清晨的陽光透過玻璃門,在她側臉投下柔和的陰影。
第三頁:她撐著傘走在細雨中的街角,背影模糊在雨霧里。
第四頁:她坐在公園長椅上低頭玩著手機,神態悠閑。
……
每一張都捕捉于她毫無防備的日常瞬間。角度隱蔽,光線自然,畫面安靜得如同無聲的凝視。那個叫沈硯的男人,從未遠離。他的“鏡頭”,早已穿透了生活的壁壘。
翻到最后一頁。
花客的瞳孔驟然收縮。
照片的背景不再是熟悉的場景,而是一個光線昏暗、充滿金屬質感的房間——暗房!照片中央是一個巨大的、正在顯影的照片墻。墻上密密麻麻貼滿了照片,全是她!從漫展的喵姐,到茶餐廳的偶遇……而最新貼上去的幾張,赫然就是她剛剛翻看過的生活照!
照片墻的最上方,用紅色記號筆畫著一個醒目的、尚未完成的符號——像是一個扭曲的、正在合攏的牢籠輪廓。
照片下方,用同樣的紅色記號筆,寫著一行冰冷的小字:
「你的日常,是我的珍藏。期待下次‘正式’拜訪,花客小姐。」
沒有落款。
但無需落款。
花客猛地合上相冊,冰涼的皮質封面貼著手心。她抬起頭,目光銳利如刀,直直地投向窗外。街對面,「Obsidian」咖啡店的落地窗后,一個靠窗的位置上,坐著一個穿著深灰色西裝的身影。逆著光,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個優雅的輪廓,正端著一杯咖啡,姿態從容地“望”著這個方向。
陽光明媚,果香依舊。
但空氣里,無形的弦已然繃緊。
花客沒有驚慌,沒有尖叫。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拿起吧臺上那罐還剩一半的冰可樂。鋁罐冰涼,凝結的水珠沾濕了她的指尖。
她抬起手,隔著玻璃,遙遙對準了對面咖啡店靠窗的位置,那個深灰色的身影。她的動作清晰、穩定,臉上甚至勾起一個帶著點挑釁的、明媚的笑容。仿佛在說:我看到了,游戲繼續。
對面咖啡店里,那個身影似乎微微動了一下。隔著距離和反光玻璃,花客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能感覺到那道視線的重量。
幾秒后,那個身影動了。他緩緩放下咖啡杯,動作依舊從容。接著,他抬起了一只手。
不是威脅,不是指令。
那只手,極其優雅地對著花客的方向,輕輕揮了揮。像是熟人之間隔著人群打招呼,帶著一種心照不宣的熟稔。
然后,他端起咖啡杯,對著花客的方向,做了一個極其紳士的、隔空敬酒的姿勢。
花客的嘴角弧度加深了。有意思。
她收回手,喝了一大口冰可樂,碳酸氣泡在舌尖炸開,帶來一陣清爽的刺激感。她不再看對面,轉身走回茶幾。拿起手機,解鎖屏幕,手指飛快操作。
很快,她調出剛才站在落地窗前,拿著可樂罐“瞄準”對面時,用手機前置攝像頭隨手拍下的“自拍”。照片里,她笑容明媚,眼神帶著狡黠的挑釁,背景正是街對面「Obsidian」咖啡店靠窗的位置,那個深灰色的身影清晰可見。
花客點開編輯,在照片上那個深灰色身影旁邊,畫了一個俏皮的、眨著星星眼的小貓表情。
然后,她將這張編輯過的照片,通過一個臨時加密的匿名郵件通道,發到了沈硯那個幽靈般的郵箱地址。
郵件主題:**光線不錯,角度尚可。[Wink]**
郵件正文:
「不過下次想拍我,建議提前預約,檔期很滿的~」
「PS:可樂罐造型費記得結一下。接受Obsidian的甜品抵債。」
點擊發送。
花客將手機屏幕朝上,啪地一聲,放在客廳最顯眼的茶幾中央。屏幕亮著,那張帶著俏皮小貓表情的照片,像一個輕松又充滿張力的回應。
她走到窗邊,看著對面咖啡店那個空了的座位——在她發完郵件后,那個身影便起身離開了。
陽光暖暖地灑在那里。
花客拿起茶幾上那本沉甸甸的相冊,指尖劃過冰涼的封面,眼神卻亮得驚人。她走到那盆琴葉榕前,指尖輕輕彈了彈一片肥厚的葉子。
“喂,”她低聲說,像是對著樹,又像是對著某個看不見的存在,“下次‘拜訪’,記得帶甜品。要招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