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學的高中生總是要軍訓的，用老學長的話來說，就是在太陽底下當牛馬。

軍訓第三天的太陽像個燒紅的鐵球，把操場烤得冒白煙。林晚星站在隊列里，感覺自己的迷彩服后背已經(jīng)濕透，黏在皮膚上像塊浸了水的抹布。她偷偷抬眼瞄旁邊的蘇清沅，對方居然還能保持脊背筆挺，帽檐下露出的側(cè)臉連汗都沒怎么出，活像個精準的人體模型。

“喂，你是不是裝了空調(diào)？”林晚星趁教官轉(zhuǎn)身的空檔，用氣音往左邊飄了句。

蘇清沅沒轉(zhuǎn)頭，嘴角卻悄悄勾了勾，帽檐下的聲音帶著點笑意：“我在想，這太陽要是能換算成物理題的熱量單位，夠解十道熱力學了。”

林晚星“噗嗤”一聲沒忍住，被教官眼尖地瞅見：“笑什么？出列！扎馬步十分鐘！”

她苦著臉出列時，聽見蘇清沅在后面極輕地說：“記得用我教你的呼吸法，三步一呼——”聲音跟著她的動作打節(jié)拍，像在心里裝了個隱形節(jié)拍器。這是蘇清沅發(fā)明的“競賽題暗號”變種，把扎馬步的耐力訓練說成“彈鋼琴的長音練習”，說這樣能分散注意力。

十分鐘扎完，林晚星腿軟得差點跪下去，被一雙有力的手穩(wěn)穩(wěn)扶住。蘇清沅不知什么時候跟了過來，手里還捏著她的水壺：“慢點，剛灌了冰鎮(zhèn)綠豆湯，偷藏在教官的保溫桶旁邊冰著的。”

水壺蓋剛擰開，就飄出股淡淡的薄荷味——林晚星這才發(fā)現(xiàn)，蘇清沅的“薄荷糖社交法則”又升級了，居然在她的水壺里丟了顆沒剝紙的薄荷糖，說是“這樣喝水都帶勁”。她嘬了口綠豆湯，甜絲絲的涼意混著薄荷香滑進喉嚨，忽然看見蘇清沅正盯著她的手腕笑。

“你看什么？”林晚星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昨天被曬紅的胳膊上，不知什么時候多了道歪歪扭扭的箭頭，是用蘇清沅的銀色鋼筆在皮膚上畫的，旁邊還標著個迷你太陽圖案。

“警告標志，”蘇清沅一本正經(jīng)，“提醒某人別總把胳膊肘往外拐，會曬成紅燒肘子。”說著還抬了抬自己的胳膊，蜜色皮膚上早有了道對稱的箭頭，像兩人之間的秘密暗號。

上午練正步走時，林晚星又出了岔子。她的順拐像裝了發(fā)條的機器人，教官氣得拿教鞭敲她的小腿：“林晚星！左腿！左腿是這邊！”

她緊張得腳趾都蜷起來，忽然感覺左手被人輕輕踩了一下。蘇清沅的軍靴尖在她鞋背上點了點，節(jié)奏正好和口令對上——踩一下抬左腿，踩兩下抬右腿，像在跳某種只有兩人懂的踢踏舞。這招居然真管用，她跟著那幾下輕踩，居然順過來了。

休息時，蘇清沅蹲在她面前幫她揉腳踝，手指在她鞋面上畫圈：“你這順拐比我彈錯的鋼琴鍵還頑固。”林晚星剛要反駁，就見對方從口袋里掏出個小本子，翻開的頁面上畫著簡筆畫：一個歪歪扭扭的小人順拐走路，旁邊標著“林晚星牌機器人”，下面還歪歪扭扭寫著“修正程序：踩鞋暗號1.0版”。

“你還畫我！”林晚星伸手去搶，卻被蘇清沅按住手。兩人的迷彩服袖子卷到小臂，胳膊肘不小心撞到一起，露出蘇清沅胳膊上貼的創(chuàng)可貼——上面居然印著和林晚星筆記本同款的小貓圖案。

“昨天匍匐前進蹭的，”蘇清沅把手往身后藏了藏，“你那兩塊防磨海綿墊呢？別告訴我你又忘帶了。”

說起這個林晚星就臉紅。蘇清沅媽媽縫的海綿墊繡著玉蘭花，她寶貝得舍不得用，藏在枕頭底下，結(jié)果早上急著出門忘帶了。正想找借口，就見蘇清沅從自己褲兜里掏出兩塊更厚的，上面用馬克筆涂了個丑萌的太陽：“這個借你，我的‘備用零件’。”

下午練戰(zhàn)術(shù)匍匐時，林晚星的褲腿果然進了沙子，硌得膝蓋生疼。她正齜牙咧嘴想把沙子倒出來，蘇清沅忽然“哎喲”一聲蹲下去，假裝系鞋帶，實則用胳膊肘悄悄撞了撞她的膝蓋：“左邊口袋，我塞了包濕紙巾。”

林晚星摸出濕紙巾時，發(fā)現(xiàn)包裝袋上貼著便利貼，還是那清瘦的字跡：“沙子比你的物理錯題還頑固，得一點點擦。”下面畫了個拿著放大鏡的小貓，正對著沙子呲牙，像極了林晚星平時做題皺眉的樣子。

最驚險的是傍晚的緊急集合。哨聲在凌晨三點炸開時，林晚星手忙腳亂穿反了褲子，還把蘇清沅的迷彩帽當成自己的戴在頭上。跑到操場站隊時，教官拿著手電筒挨個照臉，光柱掃到林晚星時，她嚇得大氣不敢出，忽然感覺有人在身后拽她的帽檐——蘇清沅不知什么時候站到了她后面，正用手指在她后背寫字：“褲子拉鏈！”

她慌忙拉好拉鏈，轉(zhuǎn)頭時對上蘇清沅憋笑的眼睛。月光下，對方頭上戴著她那頂繡著小貓的帽子，帽檐歪到一邊，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這大概是“領地劃分”法則被打破得最徹底的一次——連帽子都開始互相“越界”了。

解散時天剛蒙蒙亮，蘇清沅把帽子摘下來還給她，帽檐上沾著根她的頭發(fā)。林晚星捏著那根頭發(fā)，忽然想起昨晚蘇清沅幫她拍掉身上的沙子時，指尖劃過她后背的溫度。

“明天練打靶，”蘇清沅忽然說，從口袋里摸出顆草莓味薄荷糖，是平時給吵鬧同學的那種，“這個給你，據(jù)說含著能不手抖。”

林晚星剛要接，就見她飛快地換了顆原味的塞過來，把草莓味的塞進自己嘴里：“哦，剛才拿錯了。”含糊的語氣里藏著笑意，嘴角還沾著點糖紙的粉紅。

晨光漫過操場時，林晚星捏著那顆原味薄荷糖，忽然覺得軍訓的太陽好像沒那么燙了。那些藏在迷彩服里的小秘密——鞋背上的暗號、皮膚上的箭頭、互相錯戴的帽子，還有總被“拿錯”的薄荷糖，像串藏在口袋里的星星，悄悄把這個難熬的夏天，變得甜絲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