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晨讀怡情，打擾您片刻？”

陳默的聲音不高，卻像一顆投入靜謐湖面的石子，清晰地在張為民耳邊響起。

老花鏡后的眼皮抬了起來。張為民的目光從報紙上移開，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悅，還有幾分常年身居高位養成的審視，落在陳默身上。眼前是個陌生的年輕人，衣著得體，但眉宇間那股刻意壓制的銳氣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自信？張為民微微頷首，聲音平淡無波：“年輕人，有事？”

陳默嘴角微揚，一個恰到好處的、帶著尊重又不卑不亢的笑容浮現。他上前半步，距離把握得極好?！巴磔呹惸?，冒昧打擾。心中有一數據難題，百思不得其解，聽聞張老乃此道泰斗，斗膽前來求教?！弊藨B放低，腰桿挺直，眼神清澈篤定。

“哦？”張為民放下報紙，折疊好放在膝上，“數據難題？說來聽聽?！闭Z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居高臨下。

陳默要的就是這效果！鋪墊到位，該亮劍了！

“是關于一個AI項目，星辰科技的‘星炬’?！标惸Z速平穩，開門見山，“項目卡在特定場景下的識別率上。算法優化到極致，硬件頂到天花板，可問題像幽靈一樣，揮之不去。”他刻意停頓，目光灼灼，“您猜，問題出在哪兒了？”

“哼，”張為民輕哼一聲，“算法硬件都到頭了還不行？要么方向錯了，要么…”他端起保溫杯，慢悠悠呷了一口，“就是根子上的數據，喂壞了。”

“啪！”

陳默雙手輕輕一拍，臉上笑容綻開，帶著“果然如此”的篤定和毫不掩飾的贊嘆！“張老慧眼如炬！一針見血！”這馬屁拍得響亮又自然，“晚輩苦苦思索，也是這個結論！但，問題就出在這兒了?！彼掍h一轉，眼神銳利起來，“不是數據量不夠，也不是來源太雜，而是數據本身，被人動了手腳，埋了顆‘毒種’！”

“毒種？”張為民端著保溫杯的手微微一頓，老花鏡后的眼神第一次真正凝聚起來?！笆裁炊痉N？”

“隱性偏差（Hidden Bias）！”陳默吐出這個詞，字正腔圓，斬釘截鐵！如同驚雷炸響！他清晰地看到張老端著杯子的手，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具體來說，”陳默語速加快，帶著掌控全局的自信，如同連珠炮般轟出，“在特征空間 Sector-7-Gamma區域，針對‘環境光動態范圍’與‘材質反射系數’這兩個關鍵聯合特征值，樣本覆蓋度被人為壓到了0.05%的臨界值以下！同時，該區域混入了來源不明、帶有嚴重指向性誤導的外部污染數據！這就像在AI的認知地基里埋了顆定向爆破的地雷！平時沒事，一旦遇到特定的復雜光線下高反光或低反光物體的交互場景，砰——整個識別邏輯瞬間崩潰！”

陳默的聲音不高，但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狠狠砸在張為民的心坎上！Sector-7-Gamma！0.05%臨界值！環境光動態范圍！材質反射系數！聯合特征！污染數據！

這些極其專業、極其精準、甚至涉及數據深層空間劃分的術語，如同手術刀般精準地切開了問題的肌理！這絕不是門外漢能編出來的！這甚至超出了大部分普通數據工程師的理解范疇！

張為民端著保溫杯的手徹底僵在了半空！溫熱的茶水表面蕩開細微的漣漪。他那雙閱盡世事的眼睛，此刻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老花鏡都差點從鼻梁上滑下來！這小子…這小子怎么知道的？連具體的問題區域和數值都說得如此精準？！這已經不是猜測，這是洞穿本質！

“你…你是怎么發現的？！”張為民的聲音終于變了調，不再是之前的平淡，而是帶著驚疑和迫切！他甚至下意識地身體微微前傾，想要更靠近這個神秘的年輕人。

爽！就是這種反應！

陳默心中暢快無比，仿佛三伏天灌下一杯冰鎮可樂！他等的就是這一刻！看吧，數據界的泰山北斗，被我這個“無名小卒”一句話震住了！

他沒有直接回答張老的震驚詢問，臉上反而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恰到好處地避開了這個問題核心。他后退一步，微微躬身，姿態放得更低，但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自信和…誘惑！

“怎么發現的并不重要，張老。重要的是，”陳默直視著張老震撼未消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星辰科技的技術團隊，現在就是一群無頭蒼蠅，急缺一位像您這樣的定海神針，去點破迷津，去撥亂反正！去把那顆埋在數據里的‘毒種’連根拔起！”

他圖窮匕見，直接拋出終極目的：“晚輩不才，斗膽在此，代表星辰科技，懇請張老以顧問身份出山！指點迷津！力挽狂瀾！”他刻意加重了“顧問”二字，既表明身份，又不顯得過分僭越。

晨光中，張為民徹底沉默了。他緩緩放下那只僵在半空的保溫杯，杯蓋發出“咔噠”一聲輕響。老花鏡后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在陳默臉上反復逡巡，審視著這個突然闖入他寧靜清晨的年輕人。

震驚？有！疑惑？更多！這小子太過神秘，太過精準，精準得讓人心驚！但那份對問題的洞悉，那份求才若渴的銳氣，還有那眼神深處不容置疑的自信……都讓他沉寂多年的心湖，掀起了久違的波瀾。

一個能一眼洞穿國家級數據難題本質的年輕人……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長久的沉默，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遠處依稀的鳥鳴。陳默就那么站著，保持著微微躬身的姿態，臉上掛著成竹在胸的自信笑容，耐心等待著。他知道，魚鉤已經精準地拋下，魚兒正在咬與不咬之間劇烈掙扎。他只需要穩住，勝利的天平已經向他傾斜！

終于，張為民長長地、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重新拿起了膝上的報紙，但這一次，他的眼神已經不在報紙上。他仿佛透過報紙，看到了星辰科技那焦頭爛額的實驗室，看到了那個被精準定位的“數據毒瘤”，也看到了眼前這個年輕人身后可能蘊含的……巨大能量和未知。

他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在陳默身上，那眼神中的震驚和審視已經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審視后的凝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激賞。

“顧問？”張為民的聲音恢復了之前的平靜，但陳默敏銳地捕捉到，那平靜之下，已經沒有了最初的疏離和居高臨下，反而多了一絲饒有興味的探究?！罢f說看，星辰科技……現在是個什么情況？”他沒有說答應，也沒有拒絕，但這個問題本身，就是一道向陳默敞開的門縫！

成了！

陳默心中大石落地，笑容更加燦爛，帶著一種“獵物入甕”的從容?！皬埨?，您請坐，容晚輩慢慢道來……”他順勢在長椅另一端坐下，姿態放松，開始條理清晰、卻又充滿煽動力地描繪星辰科技的困境、團隊的潛力，以及蘇清雪的決心。他知道，這位數據界的“掃地僧”，已經動心了！

陽光徹底驅散了湖面的薄霧，金輝灑滿大地。公園的長椅上，一老一少，一個沉穩如淵，一個銳氣逼人。陳默侃侃而談，從星辰項目的宏大愿景，到技術團隊的努力與迷茫，再到蘇清雪破釜沉舟的決心。他巧妙地避開了自己如何發現問題的細節，卻將“隱性偏差”這顆毒瘤的危害和拔除后的光明前景描繪得淋漓盡致。

張為民安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在報紙邊緣輕輕摩挲。他偶爾會插問一句，問題都直指核心，顯示出他對行業和技術的深刻理解。陳默的回答則條理清晰，數據支撐有力，顯示出他絕非信口開河。

“所以，”陳默最后總結道，目光灼灼地看著張老，“星辰現在不缺錢，不缺技術骨干，更不缺決心。缺的，就是您這樣一雙能看穿迷霧、指明方向的慧眼！張老，這個項目，不僅是星辰科技的翻身仗，更是我們國內AI芯片領域突破封鎖的一個契機！晚輩懇請您，出山相助！不需要您事必躬親，只需您坐鎮中樞，指點迷津！星辰科技上下，包括蘇清雪蘇總，必將以師禮相待！”

張為民沉默了片刻。他端起保溫杯，又喝了一口水，似乎在消化陳默傳遞的信息和那份沉甸甸的期望。放下杯子時，他看向陳默的眼神，變得更加深邃。

“年輕人，”張為民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有力，“你很有膽識，也很有想法。星辰科技這個項目，確實有它的價值?！彼掍h一轉，“不過，顧問之事，茲事體大，我需要再考慮考慮。”

陳默心中一緊，但臉上笑容不變：“應該的，張老。此事關乎重大，自然需要慎重?！?

“這樣吧，”張為民似乎做出了決定，他拿起放在長椅上的公文包，從里面抽出一張名片，遞向陳默。名片是簡單的白色卡紙，上面只有一個名字：張為民，和一個電話號碼?！斑@是我的私人電話。三天后，我會給你一個明確的答復?！?

陳默雙手接過名片，觸感微涼，卻仿佛有千鈞之重！他強壓下心中的激動，鄭重道：“多謝張老！晚輩靜候佳音！”

張為民點點頭，沒有再說什么，拿起報紙，重新展開，目光落回鉛字上。但陳默知道，這位老人平靜的外表下，心湖已經被投入了一顆巨石。

他站起身，再次微微躬身：“張老，那晚輩就不打擾您晨讀了。告辭?！?

張為民“嗯”了一聲，目光沒有離開報紙。

陳默轉身，沿著來時的鵝卵石小徑，步伐沉穩地離開。陽光落在他挺直的脊背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他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揚起一個充滿掌控感的弧度。

爽！目標達成！張老這條線，已經成功搭上！三天？他有絕對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