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陽光照進現(xiàn)實,為誕生在陰影下的怪物鍍上一層暖意。我朦朦朧朧想坐起身,耳畔卻鉆進金屬碰撞的尖銳聲響。
「你醒啦!」那聲溫柔像棉花,瞬間裹住所有雜音。
轉(zhuǎn)頭望向陽光涌來的方向,才發(fā)現(xiàn)床邊守著個女子,渾身淌著暖意。
「你是……哪位?」模糊的聲線在喉嚨里打晃。
我能隱約看見,她眼角的淚痕還沒干透。
「我叫『焰』。」話語里纏著一絲化不開的悲傷。
我再用力坐起,才驚覺雙腳被扣在床框,雙手也被捆著,掙不開。
「這是……為什么?」
原本亂晃的手慢慢停了。反正都死過一次了,還有什么好怕的。
「還不是為了護著你。」她輕哼一聲,別過臉去。
我在腦海里翻找關于她的碎片——她是同班同學里的天才,最耀眼的那團火焰,總被眾人圍著。可她為什么要救我?為了維持完美人設?為了拿酬勞?還是……就為了換種方式羞辱我?
「算了,都不重要了。」我心想,「這條命,沒了就沒了。」
又想起昨天遇見的「神明」,那到底是真的,還是只是我一廂情愿的妄想而已?
「餓了嗎?」焰的聲音又飄過來。
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替我答了。
她端來一碗熱粥,表面浮著薄薄的蒸汽。
「能解開我嗎?」明知不可能,卻還是問了出口。
「不行。」兩個字斬釘截鐵,碎了我的奢望。
「誰知道你會不會又像昨天那樣……」后面的話越來越輕,像被風吹散了。
「昨天……她也在?」我心里咯噔一下。那聲混雜的「不要!」,會不會有她的聲音?頭更亂了。
「呼——」她輕輕吹涼湯匙里的粥,熱氣隨微風晃啊晃。那股暖忽然成了定神劑,憂愁、疑問、煩惱,全跟著散了。
「啊——」她遞過湯匙,示意我張嘴。
我乖乖地吃了。哪怕粥里有毒,也習慣性地說了句:「謝謝。」
一碗粥很快見了底。我忍不住問:「昨天……是你救了我?」
「好不容易從天臺把你撈回來,你可得好好謝我。」她帶著點得意。
我吐槽:「一個鐵了心要自殺的人,被救回來只會更恨你吧。」
她話音驟冷:「那你恨我嗎?」
「你對我這么好,我怎么會恨你呢?」這并非是隨便說的,而是我心中的真實想法。
「那就好,你在這好好歇著,我出去辦點事,很快就回來了。」
話語剛落,她便提著長劍走向門口,關門時也是輕輕的。
我望著關上的門,心想著,一個這么優(yōu)秀,這么溫柔的人,當她發(fā)現(xiàn)我是「怪物」……一定會后悔的吧。窗外的陽光飄進房間,我輕輕嘆氣,雙手合十向上天祈求道:
「若禰真的存在,就讓我……逃離這世間吧。」
下一秒,晴空驟變。自由的藍被染成牢籠的黑,預期外的大雨砸下來。雨水撞在窗框上,竟開出朵朵透明的花,花瓣落在我手心里。
「雨……是你嗎?」我對著空氣問。
飛來的雨水開始腐蝕綁住我的鎖鏈,一條一條,逐漸斷裂。我扯掉殘余的束縛,站起身來:
「我來見你了,雨。」
推開門,眼前是陌生的空間,只有一道向上的樓梯,像在引我往幸福走。卻不知,暗處已有一對紅瞳盯上了我。
爬了很久,氣喘吁吁地到了頂端。天空卻已放晴,雨滴的痕跡消失無蹤,地上的水洼干得像沙漠——這場雨,仿佛從未下過。
「我到了,雨,可你……去哪了?」
「我在這。」背后傳來熟悉的聲音。
轉(zhuǎn)頭,站在那里的不是雨,而是焰的身影。
「你怎么會在這?」我問說。
見她氣勢洶洶,我忍不住退了兩步。她右手提著劍,劍身沾著新鮮的血腥,左手拎著個大包,臉色黑得像死神降臨。
她一步步走近,把手中的包扔在地上。三個球狀的東西滾了出來,定睛一看,是……是人頭。
我認得他們,哪怕臉已經(jīng)被割得支離破碎,也能認出是昨天……
「他們……」我的手控制不住地抖。
「昨天欺負你的那三個垃圾。」她的臉色依舊難看。
「你把他們……殺了?」
「他們該死。」
話音剛落,她沖上來攥住我的手腕,灼燒般的痛竄進骨頭里。
「痛……」我低吟。
「跟我回去。」她的聲音再無溫柔。
「我……不回去了。」
她根本不理我的抗拒,硬要把我拖走。
「可是我……我可是『怪物』啊!」
「怪物」二字讓她頓住腳步,慢慢松開手。可她的臉色難看到了極致,我能感覺到她渾身的殺意,連握著的劍都在顫抖。
意識到不對勁,我往后退。就在眨眼間,一道烈火從她指尖噴薄而出,朝我撲來。
「終究……還是要死。」
火焰卷著熱浪撲過來時,我沒有躲。
皮膚被灼烤的刺痛里,反而有種詭異的平靜。原來所謂的救贖,不過是從一個深淵,跳進另一個更深的。雨帶來的自由是假的,焰的溫柔也是假的——就像陽光從來照不進陰影,怪物本就不該妄想被擁抱。
他們說我是異類,流著骯臟的藍血,連活著都是罪過。昨天那三個霸凌者是這么想的,現(xiàn)在舉著火焰的焰……或許也是這么想的吧。她殺了他們,不是為了我,是為了滿足她自己的那點「保護欲」,等這點熱度退了,終究會像厭惡垃圾一樣厭惡我。
畢竟,怪物怎么配得到救贖呢?
雨水腐蝕鎖鏈時的悸動,爬樓梯時的僥幸,見到焰時的慌亂……原來全是自作多情。我以為雨是來帶我行的,以為焰是來拉我出泥沼的,到頭來,不過是換了種方式被宣判:你不該存在。
火舌舔上衣角的瞬間,我閉上眼。也好,這樣就不用再看誰的臉色,不用再猜誰的真心,不用再恨自己為什么是個怪物了。
黑暗吞掉意識前,只有一個念頭越來越清晰:
「是啊,像我這樣的東西,本來就不該存在的……」
長嘆一聲,便隨著破碎的空間墮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