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吞沒了最后一只小獸的身影。

小白狐這才回到許硯腳邊，用腦袋輕抵著他的褲腿，琥珀色的眸子里，是化不開的感激。

許硯走到一個未上鎖的大木箱旁，掀開箱蓋。

箱蓋掀開。

暗紅色的詭異符紙，碼放得整整齊齊。

一股陰冷、污穢，混雜著血腥與怨念的氣息，直沖鼻腔。

那氣息像是無數凝固的污血，粘膩刺骨。

“以妖獸精血怨念為引的邪符……”

許硯眼神冰寒。

他抓起厚厚一疊邪符塞入懷中，這是鐵證。

就在此刻，倉庫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李屠戶標志性的粗嗓門劃破寂靜。

“都給老子打起精神！這批‘靈材’可是上頭點名要的！寅時一到，立刻裝車！出了半點差錯，老子剝了你們的皮！”

倉庫門被推開。

李屠戶點頭哈腰，引著兩名黑衣人走了進來。

為首那人氣息陰鷙，修為在鐵骨境中期，被李屠戶稱作“張大人”。

張姓黑衣人語氣淡漠地開口：“李屠戶，這批‘祭品’的成色，吳長老可還滿意？”

“滿意！絕對滿意！”李屠戶滿臉堆笑，“有勞張大人和諸位兄弟費心！只是……靈濟寺那邊答應小人的那批‘定神丹’……”

張姓黑衣人嘴角扯出一個譏諷的弧度。

“放心。”

“吳長老親口許諾，只要這批‘靈材’安然送達血楓林祭壇，莫說定神丹，便是助你突破至沸血境的‘燃血丹’，也少不了你的。”

李屠戶聞言，喜得抓耳撓腮，又說了許多諂媚之詞，才被黑衣人揮手打發走。

李屠戶一走，張姓黑衣人的聲音驟然轉冷。

“寅時一刻，走西面山澗密道。通知接應的人，做好準備。此次不容有失！”

“是！”

兩人檢查了一遍倉庫，目光掃過空蕩蕩的囚籠區域時頓了一下，但被堆疊的貨物遮擋了視線，粗略確認后，才鎖門離去。

許硯從高高的麻袋后閃身而出，眼神很是凝重。

小白狐仰頭看著他，喉嚨里發出低低的嗚咽，前爪焦躁地刨著地面。

許硯略作思索，身形疾動。

他走到倉庫幾個關鍵角落，以指為筆，蘸取自身草木靈力，在地面、墻壁上飛快勾勒出幾個簡單的符文。

符文微光一閃，隨即隱沒。

簡化的“迷蹤陣”，雖不能困敵，卻足以擾亂追蹤者的感知，為他爭取到寶貴的時間。

“走！”

他一聲低喝，帶著小白，身形徹底融入夜色。

--------

剛踏入房間，一股極細微的檀香，混雜著陌生的生人氣息，鉆入許硯鼻腔。

有人來過！

許硯眼神驟寒，全身肌肉瞬間繃緊，手已按在腰間。

小白狐更是毛發倒豎，喉嚨里滾動著威脅的低咆，琥珀色的眸子死死鎖定屏風！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響起，平和，卻毫無暖意。

屏風后，一人緩步轉出。

正是白日里那位“慈悲”贈銀的靈濟寺凈玄法師。

他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的笑，眼神卻冰冷如針，再無半分悲憫。

“先生夤夜外出，興致頗高。”

“法師深夜擅闖，所為何事？”

許硯不動聲色地后撤半步，拉開安全距離，體內靈力已在悄然運轉。

凈玄的目光，精準地落向許硯懷中。

那里，一張暗紅色邪符的邊角，不慎露出。

“先生懷中，似乎揣著我靈濟寺不慎遺失之物？”

他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聲音冷得掉渣。

許硯心頭一跳，面上卻不見絲毫慌亂，反而坦然地將那疊邪符掏了出來，在指間抖了抖。

“哦？法師說的是這幾張路上撿來的廢紙？”

他手腕一甩，那疊邪符輕飄飄地飛向凈玄。

“既是法師之物，物歸原主便是。”

凈玄伸手接住，只掃了一眼，臉色便徹底陰沉下來。

“擅闖鎮玄司秘倉，私放祭品，盜取本寺符箓……先生，你可知這是在玩火？”

“祭品？”

許硯嗤笑出聲，言語針鋒相對。

“將活生生的靈物剝皮拆骨、抽魂煉魄，這便是靈濟寺的慈悲佛法？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此中真意，豈是你這俗人所能妄測？”

凈玄語氣森然，周身靈力轟然鼓蕩！

一股摻雜著濃郁香火愿力的威壓彌漫開來，筑基初期的修為展露無遺。

“貧僧奉勸先生，即刻隨我回寺，向吳長老當面陳情，或可留得一命！”

“若我不愿呢？”

許硯眼神平靜，體內的草木語卻在瞬間催至極限。

“那便由不得你了！”

凈玄一聲厲喝，殺機畢露！

他枯瘦的右手快得只剩殘影，一個繁復佛印瞬間凝成！

一點刺目金光自其指尖迸發，頃刻間化作一枚巴掌大小、流轉著“卍”字符文的法印，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直轟許硯面門！

佛門法印，裹挾的竟是陰邪殺機！

許硯瞳孔驟縮，身形在毫厘之間側滑開去。

心念急轉，太陽穴傳來一陣刺痛。

“起！”

那張沉重的實木書桌，被一只無形巨手猛然掀起，裹挾惡風，狠狠砸向凈玄！

凈玄冷哼，僧袖一拂，一股柔韌氣勁便將書桌蕩飛。

可那枚鎮妖法印竟詭異地在半空劃出一道弧線，再次鎖定許硯后心，陰魂不散！

“纏！”

許硯又是一聲低喝。

窗臺那盆綠蘿驟然瘋長，數條翠綠藤蔓激射而出，直撲凈玄手臂！

凈玄左手一揮，試圖格擋，腳下卻猛地一絆！

是腳下的地板！

那些平滑的木紋，竟在此刻活了過來，如筋絡般根根凸起，瘋狂扭動！

他身形劇晃。

這剎那的失神，便是致命的破綻！

“啪！”

一根最堅韌的藤條，憑空抽出，精準地抽在鎮妖法印的側面！

金光劇烈波動，發出一聲哀鳴，斜斜飛出，死死嵌進墻壁。

其余藤蔓則趁虛而入，將凈玄的右臂捆了個結結實實，讓他一時動彈不得！

驚怒在他眼中炸開。

一個看似普通的書生，對草木的操控，竟能精妙到如此地步？！

這哪里是什么普通人！

這分明是個扮豬吃老虎的硬茬子！

“出家人火氣這么大，說好的六根清凈呢？”

許硯站穩身形，撣了撣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向前踏出一步。

他臉上掛著玩味的笑，眼神卻冰冷徹骨。

“法師，你剛才說，要把我帶回靈濟寺，見吳長老？”

此言一出，凈玄的臉色，比鍋底還要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