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窗臺上那串風鈴，月光把銅鈴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根扎在我心口的針。

廣播里自己的聲音還在飄，說風鈴會哭，可此刻它撞出的碎響里，我分明聽見了自己心跳的節奏——咚，咚，和著記憶里蘇晚照翻課本的輕響，和著她鉛筆尖劃過草稿紙的沙沙聲。

兜里的風鈴被我攥得發燙。

系統界面浮出來時，11點情感點數在視網膜上閃著微光，像極了那天晚自修她借給我的臺燈，暖黃的，卻照不亮我卡在喉嚨里的“別走“。

“需要多少才能看清？“我對著空氣呢喃，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校服第二顆紐扣——那是上周她幫我縫的，線腳歪歪扭扭，她說“社恐的衣服就該有社恐的針腳“。

現在這顆紐扣隔著布料硌著皮膚，疼得我突然清醒：再等下去，她藍布書包的影子就要徹底消失在走廊盡頭了。

我閉緊眼，喉結動了動。

上次攢到10點還是三個月前，為了回憶她教我解數學題時垂落的發梢。

可這次不一樣，這次我要的不是片段，是她藏在日記本里的、被眼淚泡軟的真話。

“系統，使用10點。“我咬著后槽牙默念，指甲幾乎掐進掌心，“我要全景回憶，關于蘇晚照寫風鈴日記的那個晚上。“

視網膜突然泛起白光，像被人猛地拉開了窗簾。

等焦點重新聚攏時，我站在了高二（3）班的后窗戶外。

那是個梅雨季的傍晚，雨絲斜斜地織著，窗臺上的風鈴被打濕了，銅鈴泛著青灰。

蘇晚照的課桌半開著，我一眼就認出那本墨綠封皮的日記本——和我藏在枕頭下的那本是同款，上周逛文具店時她指著說“這個花紋像秋天的銀杏“，結果第二天我就在她桌上看見了。

她正伏在桌上寫東西，發尾沾著雨珠，滴在紙頁上暈開小團墨跡。

我湊近了些，看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顫動的陰影，筆桿被她攥得發白。“我不想走。“她寫，字跡歪歪扭扭，“可爸爸的藥費單疊起來比我高三寸，媽媽說女孩子要選穩當的路......“

一滴淚砸在“穩當“兩個字上，紙頁皺成了團。

她慌忙用袖子去擦，卻把淚痕抹得更開，像道裂開的河。“長寧總在看我。“她突然抬頭，目光直直穿過我，落在教室前門的方向——那里正站著抱著作業本的我，耳朵通紅，假裝在數門框上的釘子。

“他口袋里的風鈴總在響。“她低頭又寫，指尖輕輕撫過日記本邊緣，“那天我碰了一下，他整個人都僵了，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其實我想說......“

系統提示音突然炸響：“檢測到目標情緒波動值突破臨界，觸發'情感共鳴'新功能。“

白光再次涌來，等我再睜眼時，正站在現實的走廊里。

風停了，風鈴的碎響戛然而止，可我的太陽穴突突地跳，像有根線從回憶里穿過來，一頭系著蘇晚照的日記本，一頭拴著我發顫的心臟。

“林長寧？“

這聲輕喚比回憶里的更清晰，帶著點發抖的尾音。

我猛地抬頭，看見蘇晚照站在三步外的路燈下。

她藍布書包的帶子還搭在肩頭，剛才被風吹亂的劉海沾著潮氣，眼睛亮得驚人，像浸在月光里的星子。

“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她往前走了半步，鞋尖蹭著地面的磚縫，“知道我不是不想留，是不敢留？“

我喉嚨發緊，點了點頭。

夜風掀起她的衣角，我看見她校服第二顆紐扣——和我的一樣，是歪歪扭扭的針腳。

原來那天她替我縫紐扣時，把自己的也拆了重縫。

“其實我......“她伸手，指尖在離我手背半寸的地方頓住，像怕驚飛了什么，“那天在辦公室，媽媽說下個月就轉去市重點，我攥著轉學單在樓梯間哭，是你......“

“是我把風鈴放在了樓梯轉角的窗臺上。“我接得太快，聲音都破了音。

那串風鈴是我用攢了三個月的早飯錢買的，掛在她課桌前的那天，她說“聲音像春天的雨“。

后來她總說風鈴總在哭，原來她早知道那是我在說“我在“。

“傻不傻。“她突然笑了，眼淚卻跟著滾下來，“我以為你只會寫日記。“

“我寫了。“我摸出兜里皺巴巴的日記本，墨漬還蓋著“秘密“兩個字，“寫了滿滿一本，關于你的笑，你的頭發，你解幾何題時咬筆桿的樣子......“

“不用讀。“她伸手按住日記本，掌心的溫度透過紙頁燙著我，“我聽見了。“

教學樓轉角突然亮起一束光，是林老師抱著教案走過來。

她看見我們時愣了愣，隨即彎起眼睛笑——那是種只有老師才有的、看透一切的溫柔笑。“晚照，你媽媽剛才打電話到辦公室，說今晚不用急著回家。“她晃了晃手機，目光在我們交疊的手背上停了停，“長寧，你明天的周記，我準你寫點不一樣的。“

蘇晚照的手微微縮了縮，我卻握得更緊。

風又起了，窗臺上的風鈴這次沒響，可我聽見了——不是銅鈴的清響，是她靠近時，心跳撞著校服紐扣的聲音，咚，咚，和我記憶里每個有她的清晨傍晚，一個節奏。

回宿舍的路上，我摸著兜里剩下的1點情感點數。

系統界面浮出來，提示欄跳著新消息：“檢測到情感共鳴成功，建議通過深度沉睡補充點數。“

我望著宿舍樓下的老梧桐樹，月光透過枝椏灑在地上，像一串未寫完的風鈴。

今晚的被子該換了，我想，得把日記本壓在枕頭下，這樣沉睡時，回憶或許能走得更近一點。

畢竟，有些話，說了一半；有些風鈴，才剛學會說“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