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將軍的聲音沉穩有力，帶著對女兒及笄的鄭重。

他抬手示意贊者，指尖在膝頭輕輕一頓，目光落在場中亭亭玉立的女兒身上，欣慰里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感慨。

贊者會意，清了清嗓子，持著禮單高聲唱喏：“及笄禮，始——”

話音落，便有兩位德高望重的老夫人上前，一人持簪，一人托著紅綢托盤。

葉妤綰垂眸屈膝，烏黑的發絲順著肩頭滑落，映得托盤里那支鑲寶金簪愈發奪目。

然而此時的她，眼里并沒有欣喜，有的只是對于即將來臨的劇情的煩不勝煩。

雖然，經過這十五年的摸索，她心里再清楚不過——自己確實得循著劇情走。

但只要大方向沒偏，走了這一遭也就夠了。

至于那些細枝末節、具體的事，終究還是會悄悄變了模樣的。

可她就是很煩，真的很討厭走劇情！

只要一踏入劇情的軌道，她就忍不住地覺得自己活得格外憋屈，滿心都是說不出的委屈。……

約莫片刻之后，贊者手法嫻熟地為她綰好發髻。

葉夫人看著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兒，敏銳地察覺到了她那低落的情緒，然而眼中愛意絲毫未減，反倒愈發深沉。

她緩緩起身，親自將一支精致的簪子輕插入她的發髻，輕聲祝禱：“吾女綰綰，及笄之喜。愿你往后歲月，平安順遂，喜樂無憂。”

簪子入發的瞬間，葉妤綰肩頭微不可察地一顫。

她知道，這輕輕一插，不僅是綰起了少女的發絲，更是將那所謂的劇情，又往她身上勒緊了一分。

依著禮俗，葉妤綰“木訥”地向父母行了跪拜禮。

禮成后，贊者再次發聲：“請其父為笄者賜字。”

葉將軍從座椅上起身，目光落在女兒綰著新髻。

一閃而過的感慨，此刻已沉淀為沉甸甸的鄭重。

他抬手理了理衣襟，沉聲道：“吾女及笄，當有字以表其德。縱觀其性，澄澈如溪，溫潤似玉，‘清瑤’二字，最為相襯。”

干凈、溫柔？……說的，是她？

葉妤綰心中泛起一陣狐疑，不自覺地開始懷疑自己。

這些年，為了在百無聊賴的生活里找條透氣的縫，她偷偷學過翻墻，藏過話本，甚至在賬本里做過手腳，就為了讓母親少給她安排幾門女紅課。

那些藏在端莊模樣下的小叛逆，父親當真沒瞧見？

或許，在他們眼中，她是頂好的。

可在她眼中，自己不過是被命運的劇情擺弄的可憐人，何來這般美好的形容。

“多謝父親賜字。”

葉妤綰的聲音雖平穩，卻難掩其中的一絲落寞。

“及笄禮成！”

贊者高亢的聲音響起，賓客們紛紛拍手稱好，現場一片歡聲笑語。

然而，熱鬧是他們的，葉妤綰卻只覺落寞。

……

她渾渾噩噩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像是丟了魂一般。

徑直地走到桌前坐下，眼神空洞地看著桌上冷透地茶，隨手拿起來把玩著。

她本應是這場宴會當之無愧的主角，享受著眾人的祝福與矚目。

可此刻，她卻覺得自己如同一只見不得光的老鼠，只想躲在角落里，躲開所有人的視線，更重要的是，躲開那如噩夢般的賜婚。

那道圣旨像懸在頭頂的劍，不知道它何時會落下，但她卻清楚地知道，一旦落下，她連躲的地方都不會有了。

她的心里雖然早已拿定了主意，指尖卻忍不住在冷茶盞上反復摩挲，冰涼的觸感也壓不住掌心滲出的細汗。

“小姐，您瞧著不舒心？”

一旁的銀杏看著葉妤綰失神的模樣，關切地探問。

葉妤綰輕“嗯”了一聲，而后起身，緩緩坐到榻上。

“可否和奴婢說說？或許，奴婢能幫到您呢？”

銀杏跟著她移步到榻前，俯身跪坐，滿眼真誠。

“銀杏，你幫不到我的。”大羅金仙，都幫不到我……

“小姐都不說說，怎知銀杏幫不到您？”

銀杏仰起臉，帶著點小得意，“小姐可別小看了銀杏，銀杏可是很厲害的，就連墨一都夸我呢！”

“夸你？他夸你什么了？”

葉妤綰挑眉，眼底掠過一絲笑意——她覺得銀杏雖然有些時候很呆，卻呆得十分可愛。

“自然是萬事通！”

這倒是沒得說，銀杏的確像本活的“百科全書”，尤其那探聽消息的本事，全府難找第二人。

看著她的水汪汪的眼睛，葉妤綰不禁覺得有戲！

“嗯……銀杏，今日不是你家小姐我的及笄宴嘛。”

“是呀。”

“我想去戈壁看紫鳶尾，但是你也知道，今日我是主角，脫不開身的……”

紫鳶尾是開在戈壁邊界的花，紫紅如焰，美得驚心動魄，卻也長在最危險的地帶，帶著幾分致命的誘惑。

“小姐，老爺早就禁止您去看紫鳶尾了。”銀杏面露難色。

“可你知道我獨愛它……”

葉妤綰輕輕拽住銀杏的衣袖，聲音軟了幾分。

銀杏咬了咬唇，終究抵不住小姐帶著撒嬌的眼神，遲疑著點了頭。

“好吧。”

……

戈壁之上，葉妤綰獨自一人策馬而來。

而她讓銀杏“代”她，乖乖躺在床上，佯裝小憩。

自己則一個人，瀟瀟灑灑。

漠風呼呼作響，肆意地吹亂了她的裙擺，也撩撥著她的發絲。

“真好看。”

葉妤綰由衷地感嘆道，她緩緩閉上雙眼，盡情感受著這美好的一切，仿佛所有的煩惱都能在這一刻被風吹散。

“別動！”

一柄寒光閃閃的劍陡然抵上她的喉嚨，葉妤綰猛地睜眼，心中暗叫不好。

……真是倒霉透頂了！

看著對面人的著裝，她萬分確定，這是金鱗國的人。

“葉大小姐。真是幸運極了，沒想到你也喜歡看紫鳶尾啊。”

葉妤綰年少時，便輕狂灑脫，加之面容姣好，在這邊關之地，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此刻，她滿心懊悔，責怪自己不該如此張揚。

那些小說真是白看了，腦子都沒心眼子大！

葉妤綰緊抿雙唇，佯裝不屑，高傲地看著對方，并未出聲。

“聽說，葉大小姐是葉將軍的心尖寶。你說，拿你換一座城池如何？”

“癡心妄想。”葉妤綰毫不示弱地回懟道。

說罷，她迅速彎身，利落的從鬢間抽出一枚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那男子的下腹刺去。

男子反應極快，揮劍格擋，“叮”的一聲，簪子被彈開。

就是這一瞬的空隙！

葉妤綰轉身就往不遠處的馬跑去，翻身上鞍，剛要揚鞭，一聲“駕”還沒喊出口，手腕便被男子死死攥住，猛地一拽——

她重心不穩，狠狠從馬背上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