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

姜虞咬著牙，煩躁在不經意間直達眼底，她要的才不是一個名分。

耳畔低沉的嗓音再度響起：“姜虞，你到底是個女子，朕許你一個貴妃之位你還有何不滿？”

謝扶硯摁住姜虞的肩膀，力道極大。

“你女扮男裝從軍數年，就不想正大光明地穿上這身衣裙么？胭脂粉飾，女兒裝扮，再為朕誕下子嗣......”

姜虞一掌拍開謝扶硯的手，她皺起眉頭，一聲冷哼道：“我在沙場殺了七年敵，若想逃了去這深宮后院養兒育女，我也有一千種法子，可是我偏不愿！”

“陛下又何故白日做夢？”

她后退一步，道：“我將功名都給了姜家，換回這女兒身，從不是為了依附誰茍活一世！我只是相信了你的那句此生只我一個，可如今才登基不足一月，陛下記得清幾人承了恩寵么？”

姜虞說著就將謝扶硯腰間的香囊生拉硬拽下，接著道：“如果我要的一生一世一雙人，陛下給不了我，那自有旁人能給。”

“至于這香囊本就不屬于你！”

“所以朕在你心里還是比不上他是嗎？”

謝扶硯適才開口，他一手抓住姜虞的手腕，將香囊奪回并牢牢掛回了腰間。

而后硬是把姜虞拉到了銅鏡前迫使她坐下，絲毫不顧她手腕上因戰留下的舊疾是否會疼。

銅鏡里，姜虞那張久經風霜幾分蒼白的臉浮現出，謝扶硯指尖撫過這張臉，搖頭道：“虞兒，二十五歲不年輕了，換做旁人該是多么心急如焚呢？京城就沒有幾個女子到了這年紀還未婚嫁。”

“照陛下這么說，我是該找個井投了，活得這般惹人厭。”

“虞兒，何必說這樣的氣話？你我往后夫妻一體，不是敵人，所以無論你說多少傷朕心的話，朕都可以當做沒聽到，一樣愛你護你。”

“愛我護我？”姜虞透過銅鏡看向謝扶硯那張逐漸猙獰的面容，“那我要當皇后。”

謝扶硯試圖擁姜虞入懷，但耐不住姜虞極為反抗，他只好柔聲道：“朕這顆心永遠都是你的，朕知道你不同于后宮這些庸脂俗粉，不在乎虛名，虞兒，你是朕見過最特別的女子。”

“你可知....除了朕，這世間沒有人會這般包容愛護你了！”

呵......

姜虞抬眸，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郁。

原來如此，既要又要，一顆真心？真心能當飯吃啊！

到底是誰需要這樣的真心？

這一瞬，姜虞又想到了一個口是心非的男人，那個自幼習武征戰沙場，滿京城都聞風喪膽的楚奕王，謝長寂。

要知道，京都小兒夜啼都能用他來嚇唬，可就是這樣的人，身上有著多處為她受的傷。

他還曾經說：“不開心就告訴我，我在哪都會來尋你。”

想到這，姜虞起身，連頭也不回就朝著殿外走去，謝扶硯也不依不饒抓著她的衣袖。

姜虞厭煩至極，心底對謝扶硯最后的一絲情意都消磨殆盡。

她手臂微彎曲，往身后用力一擊，重重打在了謝扶硯的腹部！

“呃啊！”

與此同時，殿外的帶刀侍衛捧著一書卷沖到了門前，邊跑邊大喊道：“陛下！不好了！淮寒來急報，楚奕王...薨了啊！”

謝扶硯一怔，頃刻間嘴角又抹上笑意，他知道姜虞的后路是他那該死的皇叔。

皇叔死了，她再無處可去！

謝扶硯捂著腹部，渾身冒冷汗，但也擋不住他對姜虞高聲道：“虞兒，你也聽到了，謝長寂他死了！回來吧，明日就冊封，別想著逃好嗎？”

此刻，姜虞的手攥緊拳頭，指尖刺在掌心已經有了血跡，侍衛的聲音似針一樣扎來。

怎么會？

一陣耳鳴呼過，她不禁在一大段話語里抓住了淮寒這一地名，那是蠻荒之地，只有流放才會去那啊......

而謝長寂是功臣，抗外敵的最后一戰還受了重傷，理應好生療養，憑何被放逐淮寒？

不，不只是這樣！

謝長寂身子一直很好，這種環境和傷是不可能完全要了他的命的！

除非有人......

姜虞轉身死死盯住眼前的人，還沒發問，謝扶硯就率先說道：“皇叔征戰多年，護國安邦得盡民心，戰勝歸京沿街亦是百姓跪迎！虞兒難道還不明白嗎？即便如此，朕也只是將他逐至淮寒！”

“其實朕也舍不得他，他到底是朕的皇叔，還教過朕騎射……”

良久，謝扶硯眼見未得回應，便又脫口而出一句：“再者，皇叔身上的九絲毒也是你們姜家得先皇令而下的！沒這毒，他也不會這么快就死。”

“九絲毒？”姜虞終于忍無可忍，她跨過門檻，扯住謝扶硯的衣領。

侍衛見此情景一驚，通通都從四方沖出，但謝扶硯卻抬手示意他們退下。

謝扶硯任由姜虞的舉動，發發脾氣而已。

他態度平淡：“別太較真了，你父親去年升了太傅，妹妹也如愿嫁給了永安侯。”

“所以呢？姜家榮華，要拿他的命換？”姜虞蹙眉，指尖掐進謝扶硯衣領。

“虞兒果真聰慧，是啊，這一切怎會是平白得來的呢？”

“你看看，這姜家對你，也未必真心啊！皇叔自回京就月月寫信于你，也是他們攔下的。”

“唉，怪朕未能向皇叔解釋一二，他到死都以為是你聯合姜家要取他的命......”

謝扶硯說罷，張開雙臂，想擁抱一下姜虞，畢竟受了背叛的女人最是脆弱。

怎么會不需要他？

然而，謝扶硯剛想說這世上只有他對她真心，就被眼前的一幕驚住！

姜虞竟然拔開了身后帶刀侍衛的劍，不帶一絲猶豫捅向了他！

“噗！”

“姜虞，你竟敢！”

一口鮮血灑在姜虞的臉上，她蒼白的臉瞬間多了色彩。

姜虞眼底泛紅，見謝扶硯還有力氣說話，她立即再補上一刀，這一刀，穿心刺骨！

“我們本來可以相安無事，可是你非要殺了他！你憑什么動他？”

“謝長寂是忠臣，一生為大燕殺了數不盡的敵人！這樣的人最終竟落得一個逐放淮寒，病故他鄉？”

真是可笑！

姜虞想到謝長寂的臉龐，淚水不受控制漫溢在眼眶，它們一滴滴砸下，攪亂了臉上的血跡。

她怒聲道：“我只要你去給他陪葬！你的委屈都憋到地府同閻王說去吧！”

謝扶硯癱倒在地，他掙扎求生又痛不能言，唯有香囊攥緊在手中，四散的血腥味中混雜著茉莉清香。

姜虞見狀眉眼一彎，笑顏似淬了寒芒。

她拿著沾血的劍站在養心殿內，蹲下后拿走香囊，并對幾近昏死的帝王道：“我姜虞今日就站在這‘閻羅殿’前，來的人無論是侍衛還是你的母妃，我都會不留情面通通送去地府！”

“直到殺不動了為止，你看我算不算被逼無奈？你死了我也好傷心呢，也舍不得啊！”

“唰！”

又是一刀。

姜虞不想活了，事到如今她才看清，沒有謝長寂的世間她毫無留戀！

這一日，刀光劍影，血染紅了天。

她孤身一人，殺到禁衛軍不敢靠前，但即便倒下的那一刻，恨意也未散盡。

因為……殺少了！

姜家，還有姜家！

多年前，姜父就靠她升了官，姜母靠她在娘家直了彎近二十年的腰，姜家長子靠她娶到了世家小姐，小女兒更是得了女子入學堂的機會！

但不夠，還不夠！人心不足蛇吞象，得了如此之多還是要瞞著她，踩著謝長寂向上爬！

踩著那個她最珍視的人！利用他對她的信任！

姜虞模糊視線掃向遠方姜府的方向，她做鬼也不會放過他們的，姜家也得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