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就這樣說出口，沒有太多困難。

陸之洲以為自己不在乎，他早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

的確，方程式賽車非常有趣，推開一扇全新世界的大門，但他始終保持理智，沒有被眼前的幸福沖昏頭腦。

在方程式賽車的世界里，每往前一步都需要大量大量的金錢，車手甚至需要向車隊支付費用才能夠參加F3、F2的比賽，周冠宇就是如此，盡管他沒說，但他的父母一直在忙碌奔波試圖拉到更多贊助。

顯然，這不是陸之洲能夠負擔起的生活。

所以，哪怕江墨沒有反對，陸之洲也早已經做好決定，三個月結束就轉身走人，反正他就是留下來薅羊毛的。

一切，全部計劃好了，按部就班；但現在，胸膛里那種空落落的滋味又是怎么回事？

舌尖，不由泛起些許淡淡的苦澀。

陸之洲再次夾起一塊涮好的新鮮牛肉塞進嘴巴里，卻品嘗不出味道。

在雪花飄落的婆娑聲響里，那股安靜漸漸擁有了份量，輕輕地壓在心臟之上。

三個年輕人各有心事，成長的煩惱以不同的方式闖入他們的生活，他們需要面臨對未來對生活對夢想的選擇，他們沒有足夠的閱歷和經歷去體悟生命的意義卻不得不開始做出抉擇，踏上未知的道路。

那些迷茫、那些困惑，正是青春里最痛苦最掙扎卻也最美好最幸福的一部分，因為這就是破繭成蝶的最后一步。

不止周冠宇和陸之洲而已，略顯意外的是，一直都是天之驕子、被譽為法拉利王子的勒克萊爾似乎也陷入沉思，那張英俊的臉孔在騰騰蒸汽里漸漸模糊，不經意間掉入兔子洞里一般，陷入光怪陸離的世界里。

最后，還是陸之洲深呼吸一口氣，嘴角重新上揚起來，打破沉默。

“但我不擔心。”

“我會返回學校，我會考大學，然后選擇一個有趣的專業，繼續冒險。”

“相信我，世界很大，人生有無數可能，并且還有數不勝數的精彩。”

靜靜地，周冠宇看著陸之洲，“但你喜歡賽車，不是嗎？”

陸之洲張嘴調侃了一句，“我喜歡的事情有很多。哈。”

本來，這應該是一句玩笑，卻沒有想到，喉嚨有些干澀，才說完，嗓子就發癢，差點就要咳嗽出聲，他連忙展露一個笑容掩飾自己。

毫無預警地，勒克萊爾開口了，悶悶地，如同往雪地里丟下一塊石頭，“我爸生了重病，醫生說可能只剩下幾個月了……”

一向不喜歡討論自己生活的勒克萊爾流露出些許茫然和無助。

“他以前是F3車手，但因為有了孩子而放棄繼續追逐夢想，一直到我們三兄弟出生，帶著我們重新開始跑卡丁車。”

“他的夢想是希望看到我們加盟F1車隊，但他沒有強迫我們繼承夢想，而是尊重我們的喜好和選擇。我哥哥已經選擇了放棄，他不喜歡賽車；但我喜歡，我想要為他實現夢想，這也是我自己的夢想。”

“可是現在……”

陸之洲一愣，抬起頭望向勒克萊爾，心臟微微一頓，似曾相識的故事，卻演變為一個稍稍不同的版本。

那些話語，略顯凌亂而倉促，似乎沒有能夠把來龍去脈全部闡述清楚，但陸之洲依舊能夠清晰感受到勒克萊爾的悲傷和痛苦。

勒克萊爾注意到了，也望了過來，眼神里有些錯雜也有些悲傷，“但是，我不知道時間是否來得及……”

一句話而已，短短的一句話，卻狠狠拽住心臟，瞬間掐斷呼吸。

“所以，元旦假期沒有結束，我就先回來了，我想著，也許在模擬器上多花費十個小時，是不是能夠改變一些什么。”

說著說著，勒克萊爾的聲音就消失在瑣碎的雪聲里。

陸之洲輕嘆一口氣。

只有站在生老病死面前，他們才能夠意識到生命的脆弱和自己的渺小，他們能夠改變的事情著實太少。

陸之洲輕聲說道，“所以，我們應該牢牢把握眼前的每一個當下，以每一個現在作為腳步鋪就成為通往明天的道路，也許我們會成功，也許不會，但真正重要的是追逐夢想的過程，至少我們是幸福的。”

“對吧？”

輕輕地、淡淡地，陸之洲的話語卻落在心臟之上，周冠宇和勒克萊爾都不由望了過去，眼神里流露出些許沉思。

然而，陸之洲話鋒一轉，似乎想要努力讓自己的話語演變為現實一般。

“就好像現在。這只蝦，誰要？沒人要的話，那就是我的啦。”

話音才落，難得一見地看到勒克萊爾端起碗，“嘿，嘿！我是客人！客人！”

周冠宇滿頭問號，“我就不是客人了？”

勒克萊爾卻不管，用筷子別別扭扭地從陸之洲碗里虎口奪食，眼看著蝦子就要掉落，干脆用嘴巴接住，咔嚓咔嚓地咀嚼起來，但不到兩秒，又嘶哈嘶哈地齜牙咧嘴起來，“辣。不，麻，這又麻又辣是怎么回事，嘶，嘶。”

看著眼淚鼻涕一起流的勒克萊爾，哪里還有平時的王子形象，估計是吃到辣椒和花椒了，雙響炮。

陸之洲和周冠宇兩個人在旁邊樂不可支笑得前仰后翻。

周冠宇認真地搖搖頭，“夏爾，你不行。這一點點辣就受不了了，讓我告訴你，這程度在我們那根本不算什么。”

一邊說著，周冠宇一邊將蘿卜、牛肉和青菜卷在一起塞入嘴巴里。

一秒不到，周冠宇也跟著嘶哈嘶哈起來，又燙又辣，滿頭大汗如同黃豆般往下掉，吹牛的馬甲直接掉了。

結果，全部原路返回。

陸之洲和勒克萊爾滿臉嫌棄，往后拉開位置。

“周！”

“啊，周冠宇！”

周冠宇也顧不上形象，整張臉皺成一團，全身痙攣，“之洲……之洲！”不斷用眼睛示意，那真的辣得不行，他沒有在開玩笑。

陸之洲一邊狂笑不已、一邊還是連忙倒可樂遞給周冠宇，卻沒有想到，今晚的公寓似乎沒有停歇的時候，敲門聲居然再次傳來。

陸之洲翻了一個白眼，不知道又是誰，反正再添一副碗筷就好，“進來，門沒鎖。”

緊接著，房間門推開——

不是學員，而是羅薩娜。

羅薩娜完全沒有預料到眼前煙霧繚繞宛若仙境的一幕，三個年輕人端著碗筷蜷縮在火鍋面前大汗淋漓面紅耳赤，如同正在泡溫泉的一群猴子，她一下愣住。

結果圍爐而坐的三個人也全部愣住。

四個人，八雙眼睛，僵硬在原地。

還是羅薩娜率先反應過來，“我就是看到其他兩個公寓的房間燈亮了，前來確認一下，沒事，你們繼續。”

說完，羅薩娜又出去了，并且順手關上門。

屋子里三個人面面相覷，不等反應，外面傳來羅薩娜的聲音，“注意煙霧警報器，小心整個基地都轟動了。”

說完，羅薩娜就揚長而去了。

陸之洲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陸之洲夾起一片鮮切牛肉，眨巴眨巴眼睛，小心翼翼地打破沉默，“你們誰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