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的燈管嗡嗡低鳴，慘白的光暈在林曉的眼圈下暈染出兩潭淤青。指尖焦灼地在鼠標上敲擊，屏幕峽谷爆開敵方的水晶光焰——“Defeat”的血紅字樣卻已是他今晚第七次相見。窗外夜雨淅瀝，劣質壁紙卷起的邊角隨穿堂風輕晃，他捏了捏酸痛的眉心，恍惚間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焦油氣味，像電路板過載時的腐朽甜香。又一個連跪之夜。林曉剛伸手去摸桌上的可樂罐，指尖尚未觸及冰涼的鋁壁——整幢樓房的燈光驟然熄滅！絕對的黑暗。不是熄燈，是連窗外零星光點都被吞噬的真空狀態，雨聲風聲一并被無形之手扼止。屏幕熄滅前一瞬，他瞥見游戲界面詭異閃爍，代表傳送的旋渦圖標擴張、擴張、再擴張，直至塞滿視界……旋渦中心并非虛化星空，而是凝固的血。“滋啦——！”脆響爆開，劣質的塑料鼠標在他掌心炸成碎片，電弧灼痛驟然扎穿神經！劇痛中，某種超越重量的引力將他狠狠摜向地面。木地板堅硬觸感真實到瘆人，隨后身體卻像跌入粘稠凝膠，被無數冰冷滑膩的指爪拖拽、穿刺、翻攪五臟六腑。視野里最后的光景是頭頂吊燈如腐朽的骨殖寸寸碎裂，燈泡爆出詭異的藍紫色碎芒，下一秒意識便被徹底拍碎揉爛，墜入無盡深淵——……痛。最先恢復的是觸覺。粗糙、堅硬、沾滿冷膩塵土的顆粒硌著面頰。接著是撕裂聲帶般的嗆咳，血腥味混雜著刺鼻的腐草腥氣直沖咽喉。林曉猛地撐起上身，指關節用力抵著濕滑苔蘚，骨縫里殘留的電流灼痛仍在嘶鳴。他發現自己趴在一道陡峭斜坡底部，泥污浸透牛仔褲，左臂一道翻卷的傷口正滲出血水。頭頂天色詭譎得令人窒息：深綠濃紫堆疊如油彩，三顆慘白星辰釘在渾濁天幕上，像某種不懷好意的注視。寒風割著臉頰，卷著硫磺與焦油的刺鼻氣息，而遠處……那是什么？輪廓如山巒巨獸匍匐地平線。城墻粗糙如史前巨獸的嶙峋脊骨，聳立天際，絕非鋼筋水泥所能造筑。無數閃爍著微弱燈火（磷火？油燈？）的房屋蟻附其上。建筑風格奇異癲狂：高聳的尖頂如刺破天穹的長矛，塔樓渾圓扭曲似沉鐘倒扣，狹窄石巷縱橫交錯宛如迷宮血管。詭異機械骨架高懸半空（機關術的造物？），隨吱嘎怪響緩緩轉動，拖曳出漫長漆黑的投影，如刀鋒剮過林曉的心跳。王者榮耀……海都？指尖痙攣般掐進沾滿冰冷淤泥的手背，撕裂皮肉的痛感真實錐心。手機就在身側泥水里，屏幕布滿蛛網裂痕，幽光在漆黑背景下微弱掙扎。林曉抓起它時，冰冷的碎玻璃嵌入指腹——裂痕深處，像素色的血紅正悄然匯聚成四個流動字形：永恒時輪字跡一閃即逝，像被什么力量強行抹除。下一秒，屏幕徹底陷入無邊的墨色。死寂。“嗷嗚——！”尖利嘯叫猛然撕碎寂靜！異變陡生！黑暗中兩點猩紅急速逼近——腥風裹挾著惡臭撲面而來！那是頭類狼生物，卻生著扭曲粗壯的蛇頸，毒牙呲露，幽綠黏液涎水般甩落地面，“嗤”地一聲騰起白煙。它前腿關節扭曲如鐮刃，撲勢破風，毒涎混著腐尸味撲面而至！身后幽暗巷口兩點、四點、六點……更密集的血光次第亮起，匯成地獄星河。林曉腦中一片空白。身體比意識更快，他猛地擰身翻滾！冰冷的鐮爪擦著頭皮削過，“噗嗤”撕裂身后朽木告示牌。木屑爆濺的瞬間，視線對上怪物涎水滴落的豎瞳，一點冰冷紫芒在眼底深處猛地炸開——蛇頸狼下個動作的虛影竟憑空烙進林曉的視線軌跡！時間微渺得不及一個念頭。林曉幾乎是憑著脊椎竄起的寒意橫撲出去。鐮爪擦著他倒下的脊背狠劈在他上一瞬的位置，“鏘啷”一聲撕裂地上的鐵柵欄，火星如鬼魅爆燃！腥臭的涎液幾乎甩在他臉上。“跑！”大腦終于發出嘶吼。他連滾帶爬沖進旁邊狹窄幽巷，朽木垃圾堆轟然撞散腳下，身后獸吼窮追，血光撕開墨般黑暗！“嗤啦——！”利器入肉的悶響。林曉瞳孔驟縮！腥溫液體噴濺在他脖頸，蛇頸狼頭顱已被齊頸削斷滾落污穢。巷口出現佝僂身影。墨綠斗篷寬大得幾乎裹住整個身形，兜帽下只露出枯樹枝般拈著煙斗的手指。斗篷下擺邊緣，似纏繞著星輝般的細小金色粒子，無聲飄散在腥風里。老者看也未看地上抽動的狼尸，渾濁如古井的目光透過斗篷陰影，精準釘住林曉蒼白的臉。煙斗的紅芒在他臉上投下詭譎剪影。“小子，”砂紙磨礪石板的干啞嗓音吐出字句，“這海風腥得……可不尋常啊。”目光掠過他袖口破裂處滲出的血跡，“剛喂了‘鐮尾’，再晚一步就得喂‘歸墟’的渣滓了。”“歸墟……”林曉嘴唇翕動。老者未答，煙斗遙指遠方迷霧深處，若隱若現的巍峨輪廊在混沌光線下勾勒。“東邊，稷下城。”煙斗磕在青石上，迸濺幾點火星。“想活命，想搞清這身‘怪東西’的來歷——”他頓了頓，渾濁眼珠里似有深淵在凝縮，“就滾去那里找莊周那老瞌睡蟲……就說老鬼谷，”那枯枝般的手突然伸向林曉衣襟，“送來的人型鑰匙。”指尖觸及林曉心口前的一剎——嗡！林曉懷中被遺忘的碎屏手機猛地震顫！微弱幽藍光芒猝然亮起，冷硬扎骨！屏幕上血紅進度條赫然自行載入完畢——那幽藍死光驟然炸裂！視野被剝奪的瞬間，林曉只聽到老人喉嚨里擠出一聲怪異的悶哼，似驚駭，更似某種了然于心的厭惡。光潮吞噬意識的前一秒，屏幕幽藍殘光勾勒出一行慘白色坐標代碼：36.25°N，119.70°E——【稷下】入口確認傳輸冷光熄去。雨水砸落青石板的聲音重新涌入耳膜。林曉劇烈喘息癱倒在原地，小巷只余雨打濕泥的噗呲聲響。那鬼谷老人竟如煙霧般蒸發，地上連片濕漉足跡也未留下。只有他胸口衣袋深處，那顆染血的滾燙玻璃碎片（屏幕上殘留的手機玻璃）如蟄伏的心跳般隱隱搏動。冰冷雨水沖淡地面血痕，卻沖不散刻入血肉的寒栗。這世界沒有加載界面。只有血色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