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酒機的指示燈“滴”地一聲轉綠時，姜采臣的指節在操作臺上壓出青白的印子。

他盯著觀察窗里翻涌的琥珀色液體，喉結動了動——上一世他在避難所啃發霉面包時，做夢都沒見過這么透亮的東西。

“初級釀酒成功，產出‘精力酒’10升。飲用后體力+20%，持續2小時。”

系統提示音響起時，他的手背青筋跳了跳。

上輩子他連F級玩家都算不上，此刻卻能聽見系統機械音里藏著的電流雜音，像是什么東西在發抖。

玻璃漏斗接住第一股酒液，落進陶瓷壇時濺起細碎的光。

姜采臣倒了小半杯，杯口還沾著發酵的甜香，他仰頭飲盡。

喉嚨像滾過一團暖融融的火。

原本酸澀的肩頸瞬間松快，連地下室霉味里混著的鐵銹味都清晰起來——那是墻皮脫落處露出的鋼筋。

窗外那只狂吠的狗，此刻他能聽見它爪子扒拉鐵門的“咔嗒”聲，甚至分辨出是隔壁單元李叔養的土狗大黃。

“好。”

他把空杯重重擱在桌上，嘴角扯出一道冷硬的弧。

上輩子他被喪尸追得爬樹，體力耗盡時摔斷了右腿；這輩子，這杯酒能讓他在喪尸撲過來前，多跑半條街。

陶瓷壇裝了兩瓶，他用舊報紙裹好塞進帆布包。

出門時摸了摸兜里的抗生素，藥店老板說這是最后兩盒，可他知道，三天后所有藥店都會被搶空，陳阿婆的止咳藥早該斷了。

陳阿婆家的門虛掩著，咳嗽聲像破風箱似的往外鉆。

他推門進去時，老人正蜷在褪色的藤椅里，枯瘦的手攥著半片干饅頭。

“阿婆。”

他喊了一聲，老人驚得直起腰，饅頭“啪”地掉在地上。

“小姜？”

陳阿婆的眼睛亮起來，又很快暗下去，“這么晚？你吃飯沒？阿婆這還有半鍋粥。”

姜采臣蹲下身撿起饅頭，指尖觸到硬得硌手的面殼。

他從包里掏出藥盒，又摸出那瓶精力酒：“醫院現在能買到好藥，我托人捎的。這酒您晚上溫點喝，暖身子。”

“這得多少錢啊？”

陳阿婆的手指撫過藥盒上的英文標識，突然哽住。

上回她咳得昏過去，是姜采臣背她去的社區醫院，可醫生搖頭說抗生素斷貨時，這孩子紅著眼蹲在走廊抽了半宿煙。

“阿婆，我現在能掙錢。”

姜采臣按住她發抖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老人手背的皺紋滲進去，“您記不記得上回說，想等開春看樓下的櫻花開？今年春天，我推輪椅帶您去。”

老人的眼淚砸在藥盒上，暈開一片水痕。

姜采臣幫她把藥收進鐵皮柜最上層，上輩子這時候，鐵皮柜里只有半袋發霉的面粉，老人攥著空藥瓶在喪尸撞門聲里咽的氣。

他離開時，陳阿婆扒著門框喊：“小姜，你等等！”

然后往他兜里塞了把曬干的棗子，“老家帶來的，甜。”

棗子的甜香還在鼻尖縈繞，地下室的門就被敲得“咚咚”響。

姜采臣摸出藏在門后的扳手，從貓眼里看見一個身穿褪色迷彩褲的老男人，下巴上的胡茬扎得青黑，不用想，肯定就是趙鐵柱。

“姜老弟。”

趙鐵柱直截了當，手里捏著塊餅干包裝紙，“這批次號，和我08年在38軍后勤連管過的軍糧一模一樣。市面上五年前就沒這東西了。”

他的拇指碾過包裝紙邊緣，“你從哪弄的？”

地下室的燈泡在頭頂晃，把趙鐵柱的影子拉得老長。

姜采臣想起上輩子這男人——他在避難所當守衛，最后為了塊壓縮餅干被人捅死在廁所。

此刻他盯著趙鐵柱眼里的警惕，突然笑了：“叔，您信末日要來了么？”

“我信個屁。”

趙鐵柱的眉峰立起來，“但我信自己摸過的東西。你這些物資，要么偷，要么搶，要么……”他頓了頓，“有門道。”

姜采臣掏出手機，調出昨晚拍的視頻。

畫面里他仰著脖子灌二鍋頭，系統提示“任務進度+0.1%”的字樣在屏幕上跳動。

趙鐵柱的瞳孔縮成針尖，伸手要碰手機又頓住，像怕燙著似的縮回手：“這提示音咋和和我孫子玩《末日方舟》時的一模一樣。”

“喝這個。”

姜采臣把另一瓶精力酒推過去。

趙鐵柱盯著琥珀色的液體，喉結動了動，仰頭飲盡。

三分鐘后，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原本發酸的膝蓋突然輕快得能踢到下巴，手臂上的肌肉鼓成硬邦邦的塊——這是他三十歲在靶場打靶時才有的狀態。

他猛地抓住姜采臣的肩膀，指力大得能捏碎骨頭：“這酒！能造多少？”

“只要機器夠，要多少有多少。”

姜采臣任他抓著，“但現在不行。”

他調出系統界面，屏幕上“數據訪問中”的提示正不斷閃爍，“每次交易超過十萬，系統就跟抽風似的。”

趙鐵柱松開手，后退兩步靠在墻上。

他摸出煙盒，點了三次才點著，火星在黑暗里明滅：“我有三個老戰友，在城郊囤了倉庫……”

“等三天。”

姜采臣打斷他，“三天后系統關閉，交易場資源同步現實。到時候……”

他的目光掃過墻角堆著的五十箱餅干，“這些東西，能換半座城。”

深夜十二點，姜采臣再次點開“醉臥沙場”任務。

進度條還是1.3%，但屏幕突然泛起血紅色的波紋，一行代碼像活物似的爬出來：“檢測到高危行為，任務數據已加密。玩家姜采臣，被標記為‘異常個體’。”

系統提示音這次徹底亂了套，機械聲里混著電流雜音，竟像是在發抖：“建議終止任務。”

姜采臣的后頸泛起一層冷汗。

上輩子系統從不會說“建議”，它只會冷冰冰地發布任務。

他盯著屏幕里跳動的代碼，窗外有幽藍的光閃過，像極了游戲里NPC頭頂的任務標記。

他走到窗邊，看見一道數據流從云層里鉆出來，在城市上空劃出銀線，最后消失在明遠地產的廣告牌后。

“你怕什么？”

他對著空氣輕聲問。

系統沒有回答，但他能感覺到，某種存在正透過屏幕盯著他，像上輩子他盯著實驗室里的小白鼠。

凌晨兩點，地下室的釀酒機又發出“滴”的一聲。

姜采臣擦了擦額頭的汗，第二爐精力酒的顏色比第一爐更透亮。

他打開手機計算器，上面列著密密麻麻的數字：十臺釀酒機、兩百升基液、陳阿婆的藥費、趙鐵柱戰友的聯系方式……

“咔嗒。”

他轉動釀酒機的溫度旋鈕，金屬齒輪咬合的聲音在寂靜里格外清晰。

窗外的月光漏進來，照在他手邊的筆記本上，第一頁寫著：“第三天，系統關閉。第七天，喪尸潮。”

指針指向三點時，他突然停住動作。

釀酒機的觀察窗里，琥珀色液體正隨著攪拌器的轉動，泛起細碎的金光。

那光太亮了，亮得像某種即將破土的東西。

他摸出兜里的棗子，咬了一口。

甜意從舌尖漫開，混著精力酒的醇香，在喉嚨里釀出一股熱流，這熱流不是系統給的，是他自己攥在手里的。

“明天。”

他對著釀酒機輕聲說，“該讓周明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門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