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張帆敲開亭舍的門,等婁驚打開房門,便抱著矢的兩個孩子進去。
矢也背著妻子,來到亭舍里。
婁驚滿身是泥,臉上隱約還有血跡的張帆,神情滿是驚慌,不知道發生何事,隨后連忙幫著張帆,把那兩個孩童,放在草席上。
緊接著,婁驚快步跑出屋子,去東屋打來水,跪在張帆面前,用手沾上水,隨即給張帆擦臉。
正在想事情的張帆,看著婁驚著急忙慌的用手給自己擦臉,感受著臉上的水,有些哭笑不得。
“驚!幫我照顧這兩個孩童。”
張帆沒有再婁驚給自己擦臉下去,而是囑咐婁驚,幫照顧矢的孩子。
“恩人!!”
矢安頓好妻子后,突然上前,跪在地上,淚流滿面的給張帆磕頭。
“恩人,伺候矢這條命,便是恩人的!恩人讓矢殺誰,矢絕不皺一下眉頭!”
矢臉上都還有血跡,可露出來的臉色與眼神,卻滿是決絕。
在矢眼里。
張帆救下自己的妻子,兩個兒子,日后自己的命,就是張帆的!
縱是死,也絕不會皺眉頭!
“起來!照顧好汝妻!”
張帆輕聲說道,讓婁驚照顧孩子后,便起身,朝著房門外走去。
婁驚看著跪在地上的矢,又看著張帆離開背影,眼神閃爍。
她第一次見到,有人會愿意為別人賣命!
而且,還是村里之人。
亭舍外。
張帆取下佩劍,雙手抱著劍坐在門階上,看著漆黑的苑子,望著天空月色。
殺人的感覺,讓張帆有些害怕!
張帆不害怕殺人,而是害怕那股戾氣!在殺人的那一刻,仿佛身處前世戰場上里,到處都是尸體,到處都是鮮血。
自己不僅要殺人,還要殺人的時候,讓所有敵人害怕。
“對了!矢,你速回村子,把父老全都叫醒,叫過來!快去!”
張帆突然想到什么,轉頭對著屋內的矢囑咐道。
矢聽到張帆囑咐,連忙點頭,起身便往苑外跑去。
不過方才離開房門,又被張帆攔下。
“汝回來后,先別進入亭舍!若是看見衙吏前來亭舍抓人,便立即帶著劍,前去兵營,尋安平侯親信!”
張帆思索間,把佩劍交給矢。
“是!恩公放心!”
矢看著張帆面色凝重,顯然也意識到什么,點頭后,朝著苑外黑暗之中跑去。
張帆見狀,依靠著房門,看著苑外,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半個時辰左右。
苑子外到處都是成群結伴的火光,緊接著村中百姓,紛紛來到亭舍苑子外。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快去看看!”
“走!去看看!!”
隨著村民的議論聲,三五結伴的村民,紛紛進入苑子里。
張帆見狀,松口氣,不過這時候,也看到遠處漆黑的官道上,似乎隱約也有火光。
“各位父老!”
張帆從遠處收回目光,看著前來的村民,拱手道。
“矢的妻兒,張帆已經找到!就在屋內!父老可以進去看看!”
張帆說完,來到苑子里,讓村中百姓進入屋內看看矢的妻兒。
“真的找到了!我就說,不是惡鬼作祟!”
“不過那小亭長真有本事!聽矢說,妻兒差點就要被活埋!”
聽著屋內傳來的議論聲,張帆看向苑子外。
沒多久。
苑子外,一個佩劍的中年男子,帶著三個衙吏,以及一名將領帶著十多個伍卒,手持火把全都涌入苑子里。
面對突然到來的眾人,亭舍門外的百姓全都面面相覷,其中更有人,認識為首的中年男子。
縣里司空李戡,主管道路、橋梁,以及土木建造。
并且這時候,已經有百姓意識到,李戡來到這里,為的是什么。
村民紛紛竊竊私語,看向張帆的眼神,滿是同情,而看向李戡時,則目光隱約露出憤慨。
苑子里。
張帆見到眾人,并沒有害怕,徑直上前,不過不等張帆開口,李戡徑直拔出佩劍。
“汝膽敢殺人!給我拿下!”
李戡話音落下,隨同前來的衙吏、伍卒,紛紛把張帆包圍起來。
“這是何意?汝非縣尉!”
張帆質問道。
“汝身為亭長,卻涉嫌綁架殺人,給我抓起來,帶回去給縣尉!”
李戡話音落下,一名衙吏在張帆身后,上前徑直一腳,其余人紛紛上前,把張帆摁在地上,用粗繩捆起來。
張帆臉貼地上,并沒有選擇反抗。
有一把劍,張帆就能殺光這些人,可那樣,日后仕途盡毀。
即便是在律令寬松的齊國,吏再有理,也不能明目張膽的拔劍,殺死地位比自身更高的官員。
吏不能殺官,鄉長不能當眾殺縣長!
在齊國如此,在楚國、魏國亦是如此。
張帆不想壞掉名聲,毀掉日后仕途。
此前張帆便在心中暗暗發誓,這一世,要讓母親以自己為榮。
眼下。
雖然被衙吏摁在地上,有些窩囊受氣,可張帆卻不擔心自己的性命。
村民都已經親眼看到矢的妻兒,那么多人的嘴,司空李戡殺自己一人易,可卻屠不了一個村。
張帆知道,司空李戡唯一的辦法,就是在事情傳到縣里前,對自己動刑,逼自己改口承認一切。
“帶走!”
李戡看著年紀輕輕的張帆,眼中滿是怒意,似乎恨不得把張帆大卸八塊。
申家兇案告破!李戡聽聞申家的那位大人,已經來到安平縣,很可能次日就要回紀縣。
若是自己耽誤那位大人的行程,讓其不滿,日后還怎么往上升官。
李戡在縣里聽到稟報,差點沒被氣死。
看著張帆被提起來,押到一旁后,李戡便帶人去到屋子里。
“可有一人,名叫矢!”
李戡望著屋子內外的村民,厲聲質問道。
村民們面面相覷。
苑子外。
張帆被綁著,被衙吏強迫跪在地上。
看著不斷在盤問村民的那些伍卒。
突然在這一刻,張帆挺喜歡秦國那種嚴苛的律令,秦國律令雖重,有諸多為人所斥的地方。
但同樣,好的地方也很明顯。
類似今晚的事情,在秦國關外張帆不敢說,可在秦國關中,定然不會發生!
不過是一個縣里小司空,在沒有縣尉的允許下,就能帶著衙吏,甚至是兵役伍卒,前來抓自己。
知道的是司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縣尉身兼兵營統領。
“這酅亭,怕是風水不對!”
張帆嘆息一聲,想到先是亭父、求盜、亭卒,郵人,如今,又輪到自己!
這亭舍,犯煞氣,克人!
不過為矢找回妻兒,救下母子三人,張帆卻不后悔,人生在世,有所為有所不為。
此事!
當為!!
殺那四人,更該殺!
“嗯?”
正當張帆跪在地上時,突然聽到,似乎隱約有馬蹄聲傳來。
待轉頭看過去,望見遠處李戡一行人來的方向,出現密集的火把,馬蹄聲絡繹不絕。
“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快?”
張帆有些疑惑,按道理,矢不可能跑得那么快,何況去到兵營,伍卒也要找人。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
苑子里,所有衙吏、伍卒,以及一個個村民,聽到動靜,也紛紛看過去,頓時紛紛錯愕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