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的陰影籠罩大地時,林野才發現它們比想象中龐大得多。菱形艦體表面覆蓋著暗灰色的鱗片狀裝甲,在“舊日“恒星的微光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艦艏蝕刻的螺旋紋路讓他想起阿雅掌心浮現的銀色圖騰。
最先降下的是三架懸浮載具,艙門打開的瞬間,涌出的不是預想中的士兵,而是穿著白色長袍的人。他們的面罩是全透明的生物材料,能清晰看到臉上布滿的藍色血管,那些血管像某種植物的根系,在皮膚下游走時會泛起微光。“編號 73-Ω,確認存活。“
為首的白袍人聲音平直,像沒有感情的合成音,“請攜帶基因攜帶者登艦。“他說的“基因攜帶者“,指的是林野身邊那幾個孩子——鐵錨堡的孩子們大多是幸存者的后代,基因庫里還保留著未被輻射完全污染的片段。最小的孩子突然哭起來,死死攥住林野的衣角。
林野將孩子們護在身后,右手下意識地按住腰間的短柄斧——盡管他知道,面對這些能跨越星海的文明,冷兵器和玩具沒什么區別。“阿雅...她的基因序列已經和噬星融合,“他艱難地開口,“你們的數據庫里,應該能檢測到她的信號。“白袍人沉默片刻,面罩上突然投影出一串跳動的綠色數據流。
“檢測到異常波動,“他的語氣終于有了一絲起伏,“基因融合度 100%,噬星集群處于穩定狀態。但她的意識信號...正在消散。“載具的控制臺突然發出蜂鳴,屏幕上跳出紅色警報。
林野看到那些原本溫順后退的噬星潮再次涌現,卻沒有像之前那樣肆意吞噬,而是在地面上凝聚成無數個阿雅的輪廓。那些銀色的身影朝著飛船伸出手,動作里充滿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渴望。
“它們在試圖登艦。“白袍人身邊的護衛舉起武器,槍管彈出細密的金屬網格,“啟動能量屏障。“淡藍色的光膜瞬間籠罩整艘飛船,噬星凝聚的銀色身影撞上光膜時,發出玻璃破碎般的脆響,化作漫天光點。
林野突然注意到白袍人的脖頸處有塊菱形的晶體,和之前找到的“種子“一模一樣,只是里面封存的不是藍色液體,而是流動的銀色物質。“你們也在研究噬星?“他厲聲質問,“所謂的方舟計劃,根本不是為了重建地球,而是為了捕捉噬星樣本!“為首的白袍人緩緩摘下面罩,露出一張被藍色血管爬滿的臉。
他的左眼是機械義眼,瞳孔里倒映著地面上不斷破碎又重組的銀色身影。“我們是'星艦文明'的先遣隊,“他的聲音帶著金屬共鳴,“大斷裂前就與 A-73達成協議,用地球作為噬星的實驗場。“
孩子們發出驚恐的啜泣,林野將他們抱得更緊了。他終于明白為什么鐵錨堡的長老們對“方舟計劃“諱莫如深,為什么那么多搜索隊會神秘失蹤——他們都成了星艦文明的實驗品,就像培養皿里的細菌。“阿雅的基因融合讓噬星產生了自我意識,“白袍人繼續說,機械義眼閃爍著興奮的紅光,“這是前所未有的突破。
我們需要活樣本,不管是她的意識碎片,還是你們這些攜帶者。“地面突然劇烈震顫,那些破碎的銀色身影開始融合,形成一只覆蓋半片天空的巨手,朝著飛船的能量屏障拍去。
光膜在巨力沖擊下泛起漣漪,無數細小的裂痕像蛛網般蔓延。白袍人的臉色終于變了,他厲聲下令:“啟動強制收容程序!“飛船底部突然伸出數十根金屬管道,像貪婪的吸管扎進地面。林野眼睜睜看著那些銀色身影被強行吸入管道,阿雅最后的意識碎片在管道口凝聚成模糊的人臉,朝著孩子們的方向伸出手,最終還是被徹底吞噬。
“不!“林野的右手突然爆發出刺眼的銀光,那些淡紫色的輻射紋路全部亮起,與飛船的金屬管道產生了強烈的共鳴。他能感覺到阿雅的意識正在管道里掙扎,像溺水者在拼命抓撓水面。“他的基因序列在覺醒!“白袍人驚呼著后退,“快切斷管道連接!“但已經晚了。
林野的右手與最近的金屬管道產生了共振,銀色的噬星順著管道逆流而上,在飛船內部引發了一連串的爆炸。能量屏障瞬間消失,飛船的裝甲板像紙片般剝落,露出里面閃爍的管線。“帶著孩子們進載具!“林野對身后的孩子們喊道,同時任由噬星順著手臂蔓延。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飛船里的每一個角落,那些白袍人驚恐的面容,控制臺閃爍的警報燈,還有被收容在容器里的阿雅意識——她像蜷縮在蛋殼里的雛鳥,微弱卻頑強地跳動著。
當林野的意識與阿雅的意識碎片相觸的瞬間,整艘飛船突然安靜下來。所有的警報聲都停止了,那些銀色的噬星在艙內形成旋轉的星云,將孩子們護在中央。林野看到了阿雅的記憶:她父母在實驗室里注射基因藥劑的夜晚,鐵錨堡的篝火晚會,還有最后時刻她對綠地的向往。
“我們可以一起回家。“林野在意識里對她說。銀色星云突然收縮,化作一道流光沖出飛船,朝著遠方的地平線飛去。林野最后的意識停留在孩子們驚喜的尖叫聲里——他們腳下的紅沙正在褪去,露出黑色的土壤,嫩芽破土而出,在風中舒展著新綠的葉片。
三個月后,林野在一片麥田里醒來。陽光透過透明的穹頂灑在臉上,帶著久違的溫度。他下意識地摸向腰間,卻只摸到柔軟的布料——短柄斧和防護服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干凈的棉布衣。
右手的輻射紋路已經淡成幾乎看不見的淺痕,只有在觸摸植物時,才會泛起淡淡的銀光。“你醒了。“阿雅的聲音從田埂傳來。她穿著同樣的棉布衣,手里提著一個裝滿果實的藤籃,陽光在她發梢跳躍,像撒了把碎金。那些曾在她皮膚下游動的銀色紋路,如今化作了藤蔓狀的淡綠色紋身,纏繞在手臂上,與麥田的顏色融為一體。林野站起身,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巨大的玻璃穹頂之下。
穹頂外是依舊赭紅的沙漠,但穹頂內卻生機盎然:成片的麥田翻滾著綠浪,果樹掛滿沉甸甸的果實,幾條小溪蜿蜒流過,溪水清澈見底,能看到水底游動的小魚。
“這是'新伊甸'?“他喃喃自語,想起鐵錨堡孩子們的禱詞。阿雅笑著搖頭,將一顆紅色的果實遞給他:“是我們自己建的。星艦文明的飛船殘骸成了穹頂的骨架,噬星在你的意識引導下,開始分解紅沙里的金屬元素,轉化成植物需要的養分。“
她指著遠處幾個忙碌的身影,“鐵錨堡的孩子們都在這里,還有一些從其他聚居點趕來的幸存者。“林野咬了一口果實,清甜的汁液在舌尖炸開。
他想起最后時刻,他和阿雅的意識與噬星集群融合,形成了新的共生體——他們既能控制噬星的吞噬本能,又能引導它們進行物質轉化。星艦文明的殘余勢力已經被驅逐,但他們留下的警告卻像陰影般揮之不去:宇宙中還有更多文明在覬覦噬星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