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李振華家里彌漫著濃郁的年味兒。

外面的鞭炮聲此起彼伏，震得窗戶嗡嗡作響，卻絲毫沒能掩蓋屋里蒸煮炒炸的歡快聲響。

李振華一大早就起了，和王秀蘭一起在院壩里忙碌。

堂屋里，父親李長生精神矍鑠地坐在火盆邊，手里剝著炒熟的花生和胡豆，時不時捻一顆送進嘴里，臉上是滿足的笑意。

李曉霞和李曉月穿著王秀蘭新做的棉襖，像兩只花蝴蝶般在院子里跑來跑去。

嘴里哼著童謠，幫著大人遞這遞那，小念恩則被安置在炕上的小被窩里，好奇地看著屋外的熱鬧。

按照蜀省太順縣農(nóng)村的規(guī)矩，年三十這天的中午，就要吃這頓一年到頭最豐盛的“年飯”。

也稱“團圓飯”，重要程度絲毫不亞于城里的年夜飯。

這頓飯，象征著辭舊迎新，合家團圓。

李振華和王秀蘭配合默契。

王秀蘭將提前腌制好的五花肉切成薄片，裹上特制的米粉，再配上芋頭或紅薯，小心翼翼地擺放在蒸籠里。

李振華則負責添柴燒火，大灶的火焰舔舐著鍋底，熱氣騰騰。

米粉肉、排骨格格、扣肉，一屜屜地蒸出來，香氣四溢，引得曉霞和曉月時不時跑過來，眼巴巴地看著。

“爹，好香啊！我能吃一塊嗎？”曉月饞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傻丫頭，現(xiàn)在哪能吃，要等到年飯才行。”

王秀蘭笑著點了點女兒的額頭，又遞給她一把剛剛從鍋里撈出來的炒胡豆。

“吃這個去。”

除了蒸格格，家里的腌臘制品也早已準備妥當。

屋檐下，掛滿了油亮亮的臘肉、咸肉，還有一串串紅潤的香腸。

這些都是前些日子村里殺了年豬后，李振華特意多買了一些，讓王秀蘭精心腌制熏烤的。

這些臘味，不僅是年飯的主角，更是過年走親訪友必不可少的“硬貨”。

李振華還特意去鎮(zhèn)上扯了幾尺大紅布，親手剪裁了對聯(lián)和福字。

他想起前世過年時，城市里人都是買現(xiàn)成的春聯(lián)，哪有這種親手寫的年味。

他鋪開紅紙，飽蘸濃墨，筆走龍蛇，鐵劃銀勾的筆畫間，充滿了對新年的美好期盼。

曉霞和曉月則在一旁，認真地學著他的樣子，用小毛筆在廢報紙上涂畫著。

“振華，這些年貨，我總覺得像是做夢一樣。”

王秀蘭一邊收拾著剛蒸好的格格，一邊輕聲對李振華說，臉上帶著酡紅的興奮。

“以前過年，家里能吃上頓肉就算不錯了。哪像現(xiàn)在，肉、香腸、雞蛋，連花生胡豆都堆滿了缸，還有這新衣服……”

她既是喜悅，又是心酸。李振華知道她在想什么。

前世，他為了賺錢，過年也難得回家一次，更別提置辦這么豐盛的年貨。

那時，王秀蘭一個人帶著孩子，操持著老父，家里的年味確實淡得像水。

李振華放下手中的毛筆，握住王秀蘭的手，感受著她手心的粗糙和溫暖。

“秀蘭，以后咱們每年都要這樣過年。只會一年比一年好。”

王秀蘭點了點頭，靠在李振華肩頭。

這一年，他真的把家撐起來了。

直到臨近午飯，李振華才忙完手頭的活兒。

他洗了把臉，換了身干凈的衣服，帶著孩子們一起去給村里的長輩拜年。

村里家家戶戶都掛起了紅燈籠，貼上了新春聯(lián)。

空氣中漂著炒花生、炒胡豆的香味，時不時還有小孩子拿著鞭炮，在巷子里放一串“開門紅”。

每到一戶，長輩們都會給孩子們塞一把糖果，逗得曉霞和曉月咯咯直笑。

回到家，年飯的菜肴已經(jīng)陸續(xù)出鍋。

米粉肉的油汁浸透了芋頭，紅燒肉肥而不膩，麻婆豆腐色澤紅亮，還有冒著熱氣的清炒時蔬。

但誰也沒有動筷子，因為要先請祖宗。

李振華和王秀蘭在堂屋正中擺好供桌，李振華小心翼翼地把祖宗牌位請出來，擦拭干凈，恭敬地擺在正位。

王秀蘭則端上年飯里最好的幾樣“硬菜”，又倒上了六杯滿滿的白酒。

點上香燭，李振華帶著全家，朝著牌位三鞠躬。

“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孫振華，帶全家給您們拜年了。保佑我們一家老小平安康健，日子越過越紅火。”

說完，他把一大堆錢紙拿到院子里燒了，火光熊熊，映著一家人虔誠的臉。

拜完祖宗，這年飯才算正式開始。

寬大的圓桌上，一家人團團圍坐。

李振華舉起酒杯，敬了父親一杯：“爹，祝您老人家身體康健，長命百歲！”

李長生動完手術，身體已經(jīng)好了。所以接過酒，喝了一口。

“好，好！振華啊，有你這句話，爹就知足了！”他拍了拍李振華的手，滿是繭子的手，帶著一股樸實而厚重的情感。

年飯間，曉霞給父親添飯，小聲說。

“爹，今天的肉真好吃！”李振華笑著給她碗里又夾了一塊最大的肉。

李長生看著孫子孫女吃得滿嘴流油，臉上笑開了花。

他夾了塊臘肉給王秀蘭，說：“秀蘭啊，你這一年也辛苦了，多吃點，把身子養(yǎng)好。”

王秀蘭接過，心里暖洋洋的。

飯后，一家人圍著火盆，李長生拿出幾張皺巴巴的零錢，那是他平時省吃儉用攢下的，一人給了孫子孫女一個紅包。

曉霞和曉月接過紅包，歡呼雀躍。

夜幕降臨，村里的鞭炮聲更加密集起來，煙花在夜空中綻放，照亮了孩子們的笑臉。

李振華一家圍坐在一起，守歲。王秀蘭端上熱騰騰的湯圓，寓意團團圓圓。

李振華剝著花生，陪父親拉著家常，聊著村里的變化，聊著明年的期盼。

曉霞和曉月則靠在父母身邊，聽著屋外熱鬧的聲響，時不時打個盹兒。

小念恩在王秀蘭懷里，早已進入了夢鄉(xiāng)。

第二天，正月初一。按照太順的規(guī)矩，要去給祖先上墳。

天剛蒙蒙亮，李振華一家就起來了。

王秀蘭把昨天的飯菜熱了，裝在提籃里，又準備了鞭炮、蠟燭和錢紙。

一家人踏著清晨的薄霧，往后山走去。

到了祖墳前，李振華先是帶著孩子們拔去墳頭的雜草，掃干凈周圍的落葉。

接著，擺上祭品，點燃蠟燭，火苗在晨風中搖曳。李振華將厚厚一沓錢紙點燃，火光升騰。

“噼里啪啦！”一長串鞭炮被點燃，震耳欲聾的響聲在山間回蕩，仿佛在向祖先報喜。

鞭炮聲歇，李振華領著全家跪下磕頭。他心中默念，請祖宗們放心，他一定會照顧好這個家，光耀門楣。

晨光熹微，一家人收拾好東西，沿著山路回家。新的一年，就這樣在對先人的敬畏和對未來的期盼中，正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