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儉？！”這兩個字如同火星掉進了炸藥桶，玉帝瞬間炸毛了，聲音都拔高了八度，“都在朕身上節儉了！成天說什么朕是天人表率，要以身作則！放屁！看看朕這身龍袍！”他激動地扯了扯自己身上那件看似華貴、實則細看之下確實有些黯淡的袍子，“這是朕初登天庭時，道祖他老人家隨手送的！這么多元會了，始終就是這一件！朕敢換嗎？換了那些大臣的唾沫星子能淹死朕！再看這凌霄寶殿！你以為這是新蓋的？這是當年妖族天庭剩下的破房子！朕不過是修修補補又湊合了無數年！還有這些桌椅板凳！哪一件不是當年妖庭庫房里淘換出來的舊貨？邊邊角角都磨平了！節儉節儉，合著都節在朕一個人頭上了！那幫道貌岸然的大臣呢？一個個花天酒地，窮奢極侈！別的不說，就說那托塔天王李靖！”

玉帝越說越氣，指著南天門外的方向：“朕上次去他家‘體察仙情’，好家伙！他家里鋪地的磚，全是北海萬年冰晶打磨的！寒光閃閃，夏天都不用開冰鑒！他那凈房里用的馬桶，你們猜是什么做的？建木的木心！最精華的那一段！暴殄天物啊！朕這凌霄殿的柱子都沒用上這么好的料子！還有那……”

玉帝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指著殿內殿外各種“破敗”之處，滔滔不絕地控訴起來，滿臉都是積壓已久的憋屈和不忿。

悟塵和悟空再次默默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感慨：看來這三界至尊的位置，坐得是真憋屈啊！這玉帝老頭兒，過得也不容易。

悟塵眼珠一轉，看著情緒激動、看哪哪都不順眼的玉帝，又瞥了一眼這確實顯得老舊過時的大殿，一個大膽的想法冒了出來。他清了清嗓子，朗聲道：“陛下！既然您看這凌霄寶殿如此不順眼，處處憋屈，不如……咱們玩把大的？”

玉帝正罵得起勁，聞言一愣：“大的？多大？”

悟塵嘴角勾起一絲狡黠的笑意，指著腳下這片宏大的地基：“不如趁著這次‘大鬧天宮’的良機，索性……把這舊的凌霄寶殿，連根拆了！咱們在原址上，起一座全新的、氣派的、符合您三界至尊身份的凌霄寶殿！反正現在府庫有錢！老君爺爺也說了，讓您趕緊趁有錢修了，省得過兩天錢又不知道被誰惦記上花光了！機不可失啊，陛下！”

“拆了？！全拆了？！”玉帝的眼睛“噌”地一下，亮得如同兩盞小太陽，呼吸都急促起來。他看看悟塵，又看看悟空，再看看這陳舊的大殿，臉上瞬間綻放出狂喜的光芒，大手一揮，如同指揮千軍萬馬：“好！拆！給朕拆得干干凈凈！悟空！動手！”

“好嘞！看俺老孫的！”悟空早就等得不耐煩了，一聽拆東西，興致比誰都高，耳朵里一掏，金箍棒迎風一晃碗來粗細，就要朝最近的一根蟠龍金柱掄去。

“悟空！且慢！”悟塵突然出聲阻止。

悟空棒子停在空中，疑惑回頭：“大哥？”

悟塵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洞天之主特有的掌控光芒：“要拆，就拆得徹底點。這些舊料子，留著也是占地方，還礙事。不如……”他心念微動，識海中的洞天世界之力無聲無息地蔓延開來，瞬間將整座宏偉的凌霄寶殿籠罩其中。

玉帝還在興奮地等著看悟空的金箍棒砸出第一聲響動，悟空也擺好了架勢。

然而，下一剎那——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沒有四散飛濺的碎片。仿佛有一只無形無質的巨手，又像是時間本身被瞬間抹除。就在玉帝和悟空，以及殿外所有正“激戰”的天兵天將、仙官神將的眼皮子底下，那座象征著天庭至高權威、屹立了無數元會的凌霄寶殿——消失了！

不是倒塌，不是崩碎。

是徹徹底底的、無影無蹤的消失！

原地只留下了一片無比平整、光潔如鏡、散發著淡淡仙靈之氣的巨大地基。干凈得如同這里從未存在過任何建筑，仿佛凌霄寶殿只是一個流傳了萬古的傳說。

玉帝臉上的狂喜瞬間凝固，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蟠桃，眼珠子瞪得溜圓，直勾勾地看著那片空蕩蕩、白茫茫真干凈的平地。他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念頭在嗡嗡作響：朕的……朕的凌霄寶殿呢？那么大一座……剛才還在呢？就這么……沒了？剛才好像答應了什么？是不是說錯話了？這感覺……怎么那么不對勁？

悟塵卻沒給他宕機回神的機會，一把拉住還在石化狀態的玉帝胳膊，另一只手興奮地指著那片廣袤的“白紙”，語速飛快：“陛下！您看！這地基多平整！多寬敞！咱們可以在這里建一個主殿，比原來大三倍！氣勢恢宏！用通體無暇的九天玄玉！這邊！可以規劃一片偏殿群，做各部衙署！采光通風絕對一流！還有這里！我覺得可以搞一個巨大的觀星云臺，直通星河，那視野！嘖嘖！對了，殿前廣場也得擴大，弄個大型蟠龍噴泉陣……”

悟塵越說越起勁，手指在空中飛快地比劃著，描繪著他想象中的藍圖。玉帝被他拉得踉蹌一下，聽著他充滿激情和“現代感”的規劃，看著眼前這片前所未有的、充滿無限可能的巨大空地，剛才那點“不對勁”的感覺迅速被一種新奇的興奮感和揮斥方遒的豪情所取代，也漸漸投入進來，指指點點：“嗯！這里！給朕弄個御花園！要種滿九千年的紫紋蟠桃樹！還有那邊……”

一帝一仙一猴，三個身影，就在這剛剛被“抹平”的凌霄殿原址上，熱火朝天地現場規劃起來，指天畫地，討論得唾沫橫飛，仿佛剛才消失的不是天庭的權力中心，而是拆掉了一間礙事的破瓦房。

殿外。

正和無數個悟空分身（猴毛所化）打得“乒乒乓乓”、熱鬧非凡的天庭大將們，動作齊齊僵住了。

托塔天王李靖正舉著寶塔，準備鎮壓一個分身，忽然感覺眼前視野一闊……那座巨大的、熟悉的、金燦燦的背景板……沒了？他手一抖，玲瓏寶塔差點砸自己腳面上。

哪吒腳踩風火輪，火尖槍正要刺出，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三頭六臂都顯出一瞬間的呆滯。

巨靈神的大斧子掄到一半，張著大嘴，看著那片突然出現的、刺眼的白茫茫空地，腦子徹底短路了。

二十八宿、九曜星官、五方揭諦、四值功曹……所有參與這場“盛大演出”的神仙，有一個算一個，集體陷入了嚴重的“腦袋宕機”狀態。思維停滯，仙元運轉不暢。

“這……這什么情況？”

“凌霄殿呢？”

“那么大一個凌霄殿呢？剛剛還在呢？”

“我……我眼花了？”

幾個反應慢的、正被悟空分身壓著打的神將，因為這一瞬間的失神，結結實實地挨了金箍棒。

砰！噗！哎呦！

“我的腰！”

“嗷！”

“噗——！”

金色的神血頓時在空中噴濺，伴隨著此起彼伏的痛呼和悶哼，場面一度十分混亂且……尷尬。

這慘叫聲和混亂終于驚醒了正沉浸在“未來美好藍圖”中的玉帝。他猛地一個激靈，如夢初醒！

壞了！串臺了！這還在“大鬧天宮”呢！劇本不是這么寫的啊！凌霄寶殿都沒了，這戲還怎么往下演？猴子的戲份……好像該結束了？

玉帝不愧是歷經萬劫的老戲骨，反應快得驚人。只見他臉上那指點江山的豪情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驚恐和虛弱，他“哎喲”一聲，像是被抽掉了全身骨頭，一屁股就癱坐在冰冷光潔的地基上，用盡平生最大的力氣，帶著哭腔朝著九天之上、朝著三十三天外、朝著西天靈山的方向，撕心裂肺地高呼：

“快——！快去請如來佛祖——！！！”

這聲呼喊，如同發令槍響。

上一秒還在外圍“奮力廝殺”、老態龍鐘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太白金星，展現出了與他外貌完全不符的、令人嘆為觀止的敏捷！他絕對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

只見這位老仙翁須發皆張，臉上瞬間堆滿了“忠肝義膽”、“視死如歸”的表情，用堪比縱地金光的超高速，一邊凄厲地高喊著：“護——駕——！！！”一邊像一顆出膛的炮彈般，“嗖”地沖到癱坐在地的玉帝身前，然后毫不猶豫地張開雙臂，以一個極其標準的“老母雞護崽”姿勢，重重地撲倒在玉帝身上，將他“嚴嚴實實”地護在身下，同時用悲壯得能拿影帝的腔調大聲疾呼：

“妖猴休得猖狂！想要傷害陛下，先從我太白金星的尸體上踏過去——！！！”

他那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在空曠的凌霄殿地基上回蕩，顯得格外……嘹亮且浮夸。

玉帝被太白金星這一百多斤（仙斤）結結實實砸在胸口，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臉都憋紅了。他艱難地從太白金星那寬大的袍袖縫隙里露出半張臉，看著近在咫尺、還在努力擠出“悲憤”表情的老伙計，嘴角抽搐，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無比尷尬地低語：

“……老金！戲……戲過了啊！收著點！朕快被你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