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是兇手，換下衣物清洗，首要處理的，應是可能噴濺上的血跡。

但這套衣物，除了泥污，并無任何可疑顏色的暈染。

僅因清洗泥污，就被認定為毀滅殺人證據，實在是有些牽強。”

賈璉的分析條理清晰，證據確鑿，頓時讓那仆役的嫌疑大打折扣。

魏凌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他發現自己竟差點就鑄成大錯，可能嚴刑逼供一個無辜之人。

饒是他手上曾沾過不少血腥，但屈打成招，一向為他所不齒。

北靜王水溶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看著賈璉。

他清俊的面孔上掠過陰霾，但瞬間便平復了下去，撫掌輕嘆道：

“精彩！實在是精彩！若非賈公子明察秋毫，小王幾乎要冤枉好人了。魏指揮使，看來還需繼續詳查。”

魏凌冷哼一聲，心中有些焦躁。

時間拖得越久，變數越多，真兇逃脫的可能也就越大。

就在這時，一名守在王府側門的力士快步進來，單膝跪地稟報道：

“大人！王府外，有榮國府的下人前來，說是有緊急家事，要尋他們家璉二爺！”

賈璉心中一凜。

榮國府的人？這個時候？莫非府里出了什么事？

北靜王水溶淡淡道：“哦？既是賈公子的家事，那就讓他進來回話罷。”

不多時，一個穿著榮國府仆役服飾，面帶急色的面生中年漢子被引了進來。

他先給各位貴人磕頭請安，然后急切地對賈璉道：

“二爺！可找到您了！府里……府里出事了！”

北靜王饒有興致地望向賈璉，魏凌也是一臉好奇。

“什么事？慢慢說！”賈璉沉聲道。

那仆役喘了口氣，道：

“是……是鮑二！他前兒個下午，慌里慌張地告了假，說是家里老娘病了，要回去看看。

結果剛才，鮑二家的哭哭啼啼找到府上，說鮑二根本就沒回去看老娘，而是不見了！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賈璉追問，心中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

“而且，鮑二家的在他平時藏私房錢的破瓦罐底下，發現了一小包東西！

她人不識字，就拿來給林之孝家的看了……

林之孝家的一看嚇壞了，趕緊讓小的火速來稟報二爺您！”

仆役說著，從懷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用手帕包裹著的小物件。

魏凌火一樣的性子，聽了那一串“家的”，已是急不可耐。

一步上前，搶過那手帕包，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小撮深褐色的泥土！

魏凌一雙鷹目，一眼便看出，那泥土的顏色和質感……

魏凌和賈璉幾乎同時看向對方，眼中都充滿了震驚！

賈璉對那仆役道：

“你立刻回去，告訴林之孝，立刻控制住鮑二家的。封鎖消息，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打聽！

另外，立刻秘密查清鮑二離府的具體時辰，穿著打扮，尤其是他腳上穿的鞋！”

“是！二爺！”

仆役心顫，似乎是自己惹了麻煩。而見幾位貴人都無話，他只得領命匆匆而去。

偏廳之內，一時陷入了死寂。

無他，就在剛剛，證據的指向突然發生了顛覆轉折！

榮國府的仆役鮑二的私物中，居然發現了疑似兇案現場的泥土！

而他恰好已經失蹤，行為異常！

矛頭仿佛瞬間調轉了方向，從北靜王府，猛地指向了賈璉自己的家——榮國府！

魏凌的目光再次變得銳利無比，掃視向賈璉。

如果，兇手是榮國府的人，那賈璉之前所有的積極表現，是為了什么？

是為了混淆視聽？是為了嫁禍他人？是為了……掩蓋自家人的罪行？

此時，北靜王水溶的面色中，露出些驚訝和玩味。

他看向賈璉，語氣頗為悠長：

“賈公子……這，倒是讓小王愈發看不懂了。看來此案，遠比想象中要復雜得多啊。”

賈璉此刻，已無暇顧及水溶的揶揄。

他感覺到，自己仿佛已經站在了懸崖邊緣，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

他原本只是一時心癢，想查明真相。

卻萬萬沒想到，這真相的鋒芒，竟如此刁鉆狠辣地回刺向了自己！

夜色更深，寒鴉啼叫不止。而偏廳之內，空氣仿佛凝固了。

力士種種火把的光焰跳躍不定，映照著魏凌審視的目光和北靜王水溶深不可測的笑容。

那包來自榮國府的泥土，像一塊巨石投入深潭，瞬間激起了千層疑浪，將賈璉卷入其中，顛簸不定。

賈璉能清晰地感覺到，魏凌身上散發出的冷意和懷疑。

榮國府的仆役涉嫌殺人，甚至可能牽扯更深。

那么，他這個榮國府的嫡長孫，方才所有看似助益破案的言行，此刻在魏凌眼中，恐怕都蒙上了一層別有用心的色彩。

“魏指揮使。”

賈璉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平穩，打破了廳中令人窒息的沉默：“此事蹊蹺甚多。”

魏凌冷哼一聲：“哦？賈公子又有何高見？莫非又要為自家奴仆開脫？”

他的語氣帶著些譏諷。

“非是開脫，而是就事論事。”

賈璉迎著他的目光，毫不退縮：

“請問大人，若鮑二真是兇手，他殺人之后，為何不將如此關鍵的證物直接銷毀？

反而要藏于自家，等待人來發現？這豈非自投羅網，愚不可及？”

魏凌眉頭一皺，這確實有些不合常理。

任何兇手，都會本能地毀滅直接證據。

更何況是一撮泥土，就算隨意揚手，也能將其棄之無影無蹤。

怎么會特意留下一撮，就待別人發現？

魏凌已有了算計，他繼續看向賈璉，見他仍是從容不迫，氣定神閑的儀態。

“其二，這包東西是鮑二家的偶然發現，并主動交給林之孝家的查看。這豈非不合常理？

一個尋常婦人，發現丈夫藏匿的疑似血污之物。

無論心中作何猜測，第一反應通常都是驚慌隱瞞，或是私下處理。

怎會如此‘明事理’，立刻找到管家查看辨認？

此舉，倒像是有人刻意引導，甚至……

這包東西根本就是被人提前放置，再借她之手，揭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