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敲打著車窗，如同林寒此刻狂亂的心跳。越野車在破敗的街道上疾馳，引擎的嘶吼是她內心風暴的外泄。副駕駛的蘇明鏡依舊靜默，像一尊沒有溫度的玉雕，她身上那股清冽疏離的氣息此刻在林寒鼻尖如同挑釁。無線電里老張的匯報不斷傳來，每一次“未發(fā)現(xiàn)”都像重錘敲在林寒緊繃的神經上。

“蘇明鏡！”林寒的聲音像砂紙摩擦，帶著壓抑的怒火和極度的不耐，“你的‘靠近中心’和‘工業(yè)環(huán)境’還是大海撈針！舊城西區(qū)就是個爛攤子！這些受害者，”她猛拍了一下方向盤，“除了被切的部位，到底還有什么聯(lián)系？他為什么選這里？！”

蘇明鏡的目光從窗外雨幕移回，平靜地落在林寒因焦灼而繃緊的側臉上。“憤怒源于無力，林警官。”她再次點出林寒的核心狀態(tài)，語氣毫無波瀾，“你急于撲火，卻忘了火源——是‘缺失’。”

林寒猛地一腳剎車，車子在濕滑地面發(fā)出刺耳尖叫停下。她霍然轉頭，目光如刀：“少繞彎子！火源是什么？！”

“他切走的，是他內心極度渴望卻永遠無法擁有的‘天賦’。”蘇明鏡的聲音清冷如冰泉，指向車載屏幕上受害者的信息，“芭蕾舞者的腳踝，鋼琴師的手指，主持人的喉部…最新這位建筑設計師的頭顱——承載思考的核心。他在掠奪、模仿，試圖用褻瀆重組‘完美’。”她的視線投向窗外連綿的破敗廠房，“舊城西區(qū)，工業(yè)輝煌的殘骸，是他破碎倒影的天然背景。他需要足夠大、足夠隱蔽的空間，完成并‘展示’他的扭曲‘作品’。”

林寒的心臟猛地一縮！蘇明鏡的串聯(lián)像一道冰冷的閃電，劈開了她之前模糊的認知！掠奪天賦…扭曲作品…展示空間！

就在這時！

“林隊！找到了！”老張嘶啞的吼聲從無線電炸開，“西區(qū)邊緣，老棉紡廠附屬倉庫！發(fā)電機響！垃圾堆找到撕爛的藍色雨布！后門通鐵路涵洞！”

“盯死！等我！”林寒一腳油門到底，越野車如離弦之箭射出！蘇明鏡在劇烈的顛簸中依舊坐得筆直，目光沉靜地望著前方雨幕中巨大的倉庫輪廓，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車子急剎在倉庫外。林寒閃電般下車，拔槍，動作凌厲如出鞘的刀！雨水瞬間打濕她警服，勾勒出緊繃的力量感。**她像一頭嗅到血腥的猛獸，殺氣凜然。**老張等警員迅速圍攏。

“里面發(fā)電機響！門閂死！后門堵！沒動靜！”老張語速飛快。

林寒深吸一口氣，冰冷的雨讓她大腦更清醒。她瞥了一眼蘇明鏡。蘇明鏡微微頷首，眼神示意：小心。

“破門！”

**轟！**

鐵門扭曲洞開！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惡臭（血腥、防腐劑、鐵銹、霉變）撲面而來！

強光手電刺破黑暗，聚焦倉庫中央——

時間凝固！

不是屠場，是精心布置的恐怖“展廳”！

冰冷的金屬支架和透明有機玻璃，拼湊出一具扭曲怪誕的“人形骨架”！構成它的，赫然是前三起案件失蹤的人體部位：芭蕾舞者的小腿骨、鋼琴師的手指骨、主持人的喉部軟骨…每一塊骨骼都處理過，泛著冰冷詭異的釉光，被強行組合，褻瀆著生命！

胸腔位置，一個空洞赫然在目！邊緣殘留著暗紅的血跡和組織碎屑——屬于第四位受害者建筑設計師！空洞正前方，一張破舊木椅上方，懸掛著一盞聚光燈。整個空間彌漫著極致的冰冷、瘋狂和“儀式感”！

“瘋子…”有警員聲音發(fā)顫。

林寒強壓胃里的翻騰和內心的巨大沖擊，目光如電掃視！兇手不在！發(fā)電機在角落嗡鳴。

“搜！”林寒聲音嘶啞。

警員迅速散開搜索。

林寒的目光死死鎖定那恐怖“骨架”，移向空椅子，最終落在角落一個傾倒的工具架旁——一個蒙塵的文件柜，柜門虛掩。

強烈的直覺！她大步走去，腳步聲在空曠中沉重回響。蘇明鏡無聲地跟在身后。

林寒猛地拉開柜門！

灰塵簌落。

柜壁上，一張用膠帶貼著的舊照片撞入眼簾！

照片上是一個穿著中學校服的少女。黑發(fā)，冷白皮膚，精致如瓷的五官——卻被一種深入骨髓的巨大恐懼徹底扭曲！那雙眼睛里的絕望幾乎要溢出照片！

照片右下角，圓珠筆清晰地寫著：**200.10.15**

林寒的呼吸驟停！她死死盯著照片上那張因恐懼而變形的臉——那眉眼輪廓…那清冷氣質…即使青澀，即使被恐懼淹沒，也分明是——蘇明鏡！十年前的蘇明鏡！

寒意瞬間凍結了林寒的血液！她猛地轉頭，充血的眼睛如同燃燒的烙鐵，死死釘在身側的蘇明鏡臉上！震驚、懷疑、被愚弄的狂怒在她眼中炸開！

蘇明鏡的目光也從照片上緩緩移開，迎上林寒幾乎要噴火的質問。她的臉上，依舊沒有一絲波瀾。只有深不見底的平靜。

**嗡——嗡——嗡——**

林寒口袋里的手機瘋狂震動！尖銳的鈴聲撕裂死寂！

林寒幾乎是機械地掏出手機，屏幕上“物證科-老王”瘋狂閃爍。她劃開接聽，手機貼在耳邊，目光卻像釘子般鉚在蘇明鏡身上。

老王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驚駭，嘶吼著穿透電波：

“林隊！出大事了！所有四起案子現(xiàn)場的兇器殘留物、捆綁纖維、可疑刀具…最徹底的微量物證和指紋復檢結果出來了！上面…上面所有清晰可辨的指紋…都…都和一個人吻合！”

老王的呼吸急促，聲音因難以置信而劇烈顫抖：

“是蘇博士！蘇明鏡！所有兇器上都有她的指紋！清晰！完整！重復出現(xiàn)！這…這他媽怎么可能？！”

“轟——！！！”

老王的話如同在死寂的倉庫引爆了一顆精神炸彈！林寒的大腦瞬間空白！耳邊只剩下震耳欲聾的轟鳴！她握手機的手指骨節(jié)因過度用力發(fā)出可怕的咯咯聲，慘白如紙！

**所有兇器！蘇明鏡的指紋！**

**十年前她恐懼的照片！**

線索、證據、動機、時間…所有碎片在巨大的沖擊下瘋狂旋轉碰撞！一個可怕、荒謬卻又唯一合理的結論，帶著毀滅性的力量，瞬間擊穿了林寒所有的認知堤壩！

她猛地抬頭！充血的雙目如同瀕死反擊的兇獸，死死鎖住眼前的蘇明鏡！手中的槍口，帶著本能的、雷霆萬鈞的怒火，瞬間抬起！冰冷的金屬在昏暗光線下反射著死亡幽光，直指蘇明鏡的心臟！周圍反應過來的警員，數(shù)支槍口也齊刷刷地對準了那個依舊平靜站立的女子！

“蘇明鏡！”林寒的聲音撕裂了空氣，沙啞、狂暴，充滿了被徹底背叛和愚弄的滔天狂怒，“你他媽給我說清楚！！！”

面對黑洞洞的槍口和幾乎要撕裂空間的指控與憤怒，蘇明鏡只是極其輕微地、從容不迫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林寒因暴怒而扭曲的臉，掃過周圍如臨大敵的警員，最后，落回那張十年前充滿恐懼的自己臉上。

她的唇角，極其細微地向上彎了一下。那不是笑，是塵埃落定，是程序啟動。

然后，她緩緩地、清晰無比地開口。聲音依舊清冽平穩(wěn)，像冰凌碎裂，穿透了倉庫內所有的緊張與殺意，清晰地刺入每個人的耳膜：

“不用解釋，林警官。”

“我自首。”

“下一個目標，是我。”

“但你們，抓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