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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沙丘龍影

  • 龍淵闕
  • 悖夜
  • 4217字
  • 2025-08-07 03:10:47

黃河故道的風(fēng)裹著冰碴子,割得人臉生疼。墨陽縮在運糧車的麻袋堆里,聽著車外黑冰臺士卒的呵斥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青銅佩飾。這枚伴隨他多年的古物,自博浪沙一戰(zhàn)后,總在夜里透出細碎的暖意,仿佛有無數(shù)前人的氣息順著紋路滲進來。

“查仔細了!任何可疑之人都不許放過!”車外傳來鐵甲碰撞的脆響,接著是糧袋被矛尖戳破的簌簌聲。墨陽屏住呼吸,握緊了藏在麻袋下的鐵錘——滄海君說,這錘柄里藏著半截《墨攻遺策》的“器篇”殘卷,是當年墨家工匠為防秘籍失傳,特意鑄在鐵里的。

“頭兒,就一車陳糧,瞧這趕車的老憨樣,不像帶了奸細。”一個年輕士卒的聲音帶著不耐煩。

“放屁!上個月在博浪沙,張良就是混在糧隊里跑的!”頭目怒罵道,“給我把車卸了,一粒米都得翻遍!”

墨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與滄海君分手后,獨自偽裝成趕車人,本想借著向沙丘宮運送軍糧的機會混進去,沒想到黑冰臺查得如此嚴密。他悄悄摸向腰間的短刀——那是滄海君給的,刀鞘里藏著半截“白”字木牌,說是能在關(guān)鍵時刻聯(lián)系上游俠派的人。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接著是個清冷的女聲:“都圍在這里做什么?耽誤了陛下的糧草供應(yīng),你們擔(dān)待得起?”

車外的士卒們頓時噤聲。墨陽從麻袋的縫隙里望去,只見一隊身著玄色宮裝的侍女簇擁著一輛馬車駛來,車簾掀開一角,露出張清麗卻帶著冰霜的臉——竟是嬴汐!

她比在櫟陽時清瘦了些,鬢邊別著支墨玉簪,眼神掃過糧車時,似乎在麻袋堆上多停留了一瞬。“這車糧是給中車府令(趙高)備的,耽誤了時辰,你們黑冰臺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黑冰臺頭目顯然認得她,臉色變了變,訕訕地揮手:“放行放行!都是誤會!”

糧車轱轆轱轆地駛離關(guān)卡,墨陽直到聽見身后的城門關(guān)閉聲,才敢掀開麻袋大口喘氣。他回頭望去,嬴汐的馬車正駛向沙丘宮深處,車簾在風(fēng)中輕輕晃動,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可他分明看到,車簾掀開的瞬間,嬴汐指尖夾著的半塊木牌——那上面刻著的,正是與他手中配對的“白”字另一半。

沙丘宮的輪廓在暮色中漸漸清晰。這座依著沙丘而建的行宮,墻垣都是用當?shù)氐募t砂巖砌成,遠遠望去像頭蟄伏的巨獸。墨陽趕著糧車穿過外宮的甬道,看見無數(shù)民夫正扛著木料往里面運,他們的腳踝上都戴著鐐銬,監(jiān)工的秦兵手里的皮鞭抽得噼啪作響。

“快點!陛下要用的溫涼玉床要是趕不及,你們都得去填殉葬坑!”

墨陽的心沉了沉。始皇帝的病看來比傳聞中更重。他按照滄海君給的地圖,將糧車趕到中宮西側(cè)的柴房,剛卸完糧,就被一個小吏攔住:“你,跟我來,中車府令要查點新到的藥材。”

墨陽跟著小吏穿過抄手游廊,沿途的宮燈都用黑布罩著,只透出昏黃的光。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藥味,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走到一處掛著“靜塵軒”匾額的院落外,小吏停下腳步:“進去吧,趙大人在里面等著。”

墨陽推門而入,卻見院里空無一人,只有廊下的香爐還冒著青煙。他正疑惑,身后的門“吱呀”一聲關(guān)上了,接著傳來嬴汐的聲音:“墨公子膽子不小,竟敢闖虎穴。”

他猛地轉(zhuǎn)身,看見嬴汐正站在月洞門后,手里把玩著那半塊木牌。“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是被‘請’來的。”嬴汐冷笑一聲,走到廊下的石桌旁坐下,“父皇病重,趙高說我懂醫(yī)理,硬把我從咸陽召來,名為侍疾,實為軟禁。”她指了指石桌上的藥碗,“這藥里摻了東西,喝多了會讓人神智昏沉。”

墨陽看著藥碗里褐色的藥汁,突然明白她剛才為何要救自己——她也需要幫手。“你知道我是誰?”

“櫟陽市集上,你敢擋黑冰臺的人,我就覺得你不簡單。”嬴汐的目光落在他胸口的青銅佩飾上,“后來查了你的底細,才知你是墨家非攻派的傳人。”她將半塊木牌推過來,“木公是我母族的舊部,他死前托人把這個帶給我,說若遇持青銅佩飾者,可將‘玉璽秘辛’相告。”

“玉璽?”墨陽心頭一震,“傳國玉璽?”

“正是。”嬴汐壓低聲音,“當年李斯命墨家工匠鑄造傳國玉璽時,非攻派的匠人怕此璽落入暴君之手,特意在璽底刻了‘受命于天,既壽永昌’的陰文,又在夾層里藏了份‘扶蘇公子的身世憑證’——那是當年呂不韋獻給莊襄王的血書,能證明扶蘇并非私生子。”

墨陽愣住了。他從未想過,墨家竟與皇家秘辛有如此深的牽連。“那《墨攻遺策》里的‘解璽之法’……”

“就是打開夾層的機關(guān)術(shù)。”嬴汐眼中閃過一絲急切,“趙高和李斯已經(jīng)買通了負責(zé)草擬遺詔的中常侍,準備等父皇駕崩,就立胡亥為帝,賜死扶蘇。若不能取出那份血書,扶蘇公子必死無疑,天下也要大亂。”

一陣寒風(fēng)從月洞門灌進來,吹得廊下的宮燈搖晃不止。墨陽想起守拙老人說的“止戈為武”,想起蘇珩臨終的囑托,突然明白他們守護的不只是墨家的秘籍,更是能讓天下少流些血的轉(zhuǎn)機。

“玉璽在哪?”他問道。

“在父皇的寢殿‘長生宮’里,由趙高的心腹‘魍’親自看守。”嬴汐從袖中取出張圖紙,“這是長生宮的布防圖,魍的武功極高,據(jù)說已練到《九鼎玄功》第九重,你……”

“我必須去。”墨陽接過圖紙,指尖觸到紙頁上標注的機關(guān)位置,突然想起《墨攻遺策·器篇》里的記載,“墨家的機關(guān)術(shù)講究‘相生相克’,他用九鼎玄功守,我就用非攻劍法破。”

嬴汐看著他堅定的眼神,忽然從發(fā)間取下那支墨玉簪:“這簪子里藏著長生宮的鑰匙,你若能得手,就去東側(cè)的觀星臺,那里有我安排的人接應(yīng)。”她頓了頓,聲音低了些,“墨陽,你可知……當年你父親被流放到驪山,并非因為銅車馬尺寸有誤?”

墨陽猛地抬頭:“你說什么?”

“是趙高故意陷害。”嬴汐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查到你父親是墨家傳人,想用酷刑逼問《墨攻遺策》的下落,沒想到你父親寧死不從……”

后面的話墨陽沒聽清。他只覺得腦子里嗡嗡作響,父親臨死前的眼神、母親哭紅的雙眼、工坊里的錘擊聲……無數(shù)畫面在眼前閃過。原來他背負的,從來都不只是個人的仇恨。

“我知道了。”他握緊墨玉簪,轉(zhuǎn)身走向門口。

“墨陽!”嬴汐叫住他,“小心魍的‘焚天掌’,那掌法能引人體內(nèi)的陽氣反噬……”

墨陽沒有回頭,只是揮了揮手。他怕一回頭,眼眶里的淚就會掉下來。有些債,必須用手討回來;有些責(zé)任,必須用命扛起來。

長生宮的守衛(wèi)比圖紙上標注的還要嚴密。墨陽借著夜色,像只貍貓般貼著墻根移動,他按照《墨攻遺策》里的“潛行步”心法,每一步都踩在巡邏士卒的聽覺盲區(qū),連衣角帶起的風(fēng)聲都控制得恰到好處。

殿門是用青銅鑄造的,上面刻著繁復(fù)的云雷紋,正中鑲著塊月牙形的凹槽——正好能放進墨玉簪。墨陽屏住呼吸,將簪子插進去,輕輕一旋。只聽“咔噠”一聲,沉重的殿門緩緩打開一條縫。

殿內(nèi)彌漫著濃郁的龍涎香,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無聲息。墨陽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看見正中的玉榻上躺著個身形枯槁的老者,蓋著繡著日月星辰的錦被,呼吸微弱得像風(fēng)中殘燭——正是始皇帝。

玉榻旁的高臺上,放著個錦盒,盒上的金龍在月光下閃著冷光。墨陽知道,傳國玉璽就在里面。他剛要上前,就聽見身后傳來一聲冷笑:“非攻派的小崽子,膽子不小。”

墨陽猛地轉(zhuǎn)身,看見個身著黑色蟒袍的中年男子正站在殿柱旁,他面容陰鷙,雙手背在身后,周身散發(fā)著霸道的氣浪——正是黑冰臺首尊,魍。

“你父親當年就是在這殿里,被我打斷了雙腿。”魍一步步走近,聲音像淬了毒的冰,“他骨頭倒是硬,熬了三個月才死,可惜啊,到死都沒說出《墨攻遺策》在哪。”

墨陽的指甲深深嵌進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地毯上。他沒有說話,只是緩緩舉起了鐵錘。此刻任何言語都多余,唯有手中的兵器能對話。

“哦?想用你那破錘跟我斗?”魍輕蔑地笑了笑,突然一掌拍向旁邊的青銅燈臺。那燈臺足有千斤重,竟被他一掌震得倒飛過來,直取墨陽面門!

墨陽不退反進,鐵錘在身前劃出圓弧,用的正是“非攻劍法”的“引”字訣。他沒有硬接燈臺,而是借著錘柄的弧度,將燈臺的力道引向側(cè)面的玉屏風(fēng)。“嘩啦”一聲,屏風(fēng)碎裂,碎片飛濺中,他已欺近魍身前,鐵錘直取對方心口!

魍顯然沒料到他的招式如此詭異,倉促間雙掌齊出,掌心騰起兩團烈焰——正是嬴汐說的“焚天掌”!

墨陽只覺一股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仿佛要將他的五臟六腑都燒化。他猛地想起守拙老人教的“卸力訣”,腳步碾地畫出八卦圖,同時將《墨攻遺策》的內(nèi)功逆轉(zhuǎn),竟硬生生將那股灼熱之氣導(dǎo)入地下。

“咦?”魍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有點意思。”他攻勢更猛,雙掌翻飛間,殿內(nèi)的龍涎香都被點燃,化作一道道火蛇撲向墨陽。

墨陽的鐵錘在火光中翻飛,時而如磐石般沉穩(wěn),擋住焚天掌的烈焰;時而如流水般靈動,順著對方的掌風(fēng)鉆進破綻。他將打鐵時的節(jié)奏融入招式,每一錘落下都精準無比,漸漸竟將魍的攻勢壓制住。

“不可能!”魍怒吼一聲,全身的衣袍無風(fēng)自動,頭頂竟冒出淡淡的白氣——他竟要強行催動《九鼎玄功》的最高境界!

墨陽知道不能再等。他瞅準一個破綻,突然棄了鐵錘,左手閃電般探向魍的胸口,用的正是從蘇珩那里學(xué)的點穴法,右手則抓起地上的一塊玉屏風(fēng)碎片,擲向高臺上的錦盒!

這是聲東擊西之計。魍果然分神去護錦盒,掌風(fēng)一滯的瞬間,墨陽的指尖已按在他胸前的“氣海穴”上。只聽“噗”的一聲,魍噴出一口鮮血,身上的烈焰瞬間熄滅。

墨陽趁機躍上高臺,打開錦盒。傳國玉璽靜靜地躺在里面,白玉質(zhì)地,螭虎紐,璽底的“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八個字在火光下透著滄桑。他按照《墨攻遺策》的記載,用指尖在璽底的陰文上輕輕一按,只聽“咔噠”一聲,玉璽的側(cè)面彈出個小抽屜,里面果然放著份泛黃的帛書。

就在這時,玉榻上的始皇帝突然咳嗽起來,枯槁的手緊緊抓住了錦被。墨陽看了眼這位統(tǒng)治天下的帝王,又看了看手中的血書,突然將玉璽放回錦盒——有些東西,不該由他來決定歸屬。

他抓起帛書,縱身從窗戶躍出,身后傳來魍氣急敗壞的嘶吼:“抓住他!他拿到血書了!”

觀星臺的風(fēng)比別處更冷。墨陽站在臺頂,看著沙丘宮各處亮起燈火,知道自己已經(jīng)暴露。他將血書塞進懷里,正想尋找嬴汐說的接應(yīng)人,卻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

“墨公子果然守信。”嬴汐提著盞宮燈走來,她的侍女正與幾個黑衣人手談——顯然是游俠派的人。

“血書拿到了,扶蘇公子在哪?”墨陽問道。

嬴汐的臉色暗了暗:“我剛收到消息,趙高已經(jīng)假傳圣旨,賜扶蘇自盡……”

墨陽如遭雷擊,手中的帛書差點掉落。他們費了這么大勁,犧牲了這么多人,難道還是晚了一步?

“但還有轉(zhuǎn)機。”嬴汐急忙道,“蒙恬將軍扣下了圣旨,說要等見到陛下的親筆信才肯讓扶蘇接旨。我們還有時間,只要能把血書送到上郡……”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鐘聲,接著是宮人們的哭喊:“陛下駕崩了——!”

墨陽猛地抬頭,看見長生宮的方向升起一道黑煙,那是皇帝駕崩的信號。他知道,真正的亂局,從這一刻才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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