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嗚咽,卷起漫天殘葉,像是為這場短暫而慘烈的交鋒奏響的悲歌。
慕容少卿捂著左肩,鮮血從指縫間汩汩涌出,將他華貴的白色武袍染得殷紅刺目。
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不僅割裂了他的皮肉,更斬碎了他身為天驕的驕傲。
他死死盯著沈青鋒消失的方向,英俊的面龐因極致的憤怒與屈辱而扭曲,猙獰得如同地獄惡鬼。
“噗!”
一口逆血再也壓制不住,猛地噴灑而出,濺在腳下的落葉上,如同點點血梅。
“少主!”僅剩的四名精銳護衛大驚失色,連忙圍攏上來,神情惶恐不安。
“廢物!”慕容少卿反手一巴掌,狠狠抽在離他最近的一名護衛臉上,力道之大,竟將那名后天七重的武者打得踉蹌半圈,嘴角溢血。
“一群廢物!五個人,圍殺一個斷臂的殘廢,竟還讓他傷了我,殺了我的人!”
他的聲音嘶啞,充滿了不甘與瘋狂。
他無法接受,自己引以為傲的“月影三疊浪”,竟被一個他眼中的螻蟻,用一種聞所未聞的粗陋刀式正面劈開!
那股決絕、霸道、仿佛要將天地一并撕裂的刀意,此刻依舊在他心頭縈繞,讓他感到一陣發自靈魂的戰栗。
那不是簡單的刀法,那是一種“勢”!
一種一往無前、玉石俱焚的勢!
“他……他受的傷比我重百倍!”慕容少卿強行壓下心頭的震駭,眼中閃爍著怨毒的光芒,“他剛才那一刀,必然是耗盡了所有真氣,甚至透支了生命力。如今的他,斷臂處的傷口絕對已經崩裂,加上我那兩刀,他就是一具強弩之末的尸體!給我追!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的尸體給我找出來!”
“是!”四名護衛如蒙大赦,不敢有絲毫遲疑,立刻分散開來,循著地上斷續的血跡,如獵犬般追了下去。
慕容少卿從懷中摸出一顆碧綠色的丹藥吞下,丹藥入口即化,一股清涼的藥力迅速流向肩頭傷口,暫時止住了流血。
他抬起頭,感受著林間流動的風,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冷笑:“沈青鋒,你以為你逃得掉嗎?這片黑風林,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他沒有說的是,出發前,他已在每個護衛身上都灑下了慕容家秘制的“千里引香”,只要在一定范圍內,他就能感知到他們的大致方位。
而現在,他也能模糊地感應到,那股屬于沈青鋒的、混雜著濃重血腥味的氣息,正在前方不遠處,變得越來越微弱。
另一邊,沈青鋒確實已經到了極限。
密林中,他像一頭受傷的孤狼,憑借著野獸般的直覺瘋狂奔逃。
每一次心跳,都仿佛在擂鼓,將滾燙的血液泵向全身,也帶走了他最后一絲力氣。
斷臂處,原本已經勉強愈合的傷口徹底崩裂,血肉模糊,森白的骨茬若隱可現。
胸口和后背上,慕容少卿留下的兩道刀傷更是火辣辣地疼,幾乎讓他窒息。
視野開始陣陣發黑,天旋地轉,耳邊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臟的狂跳。
不行……不能停下!
他咬破舌尖,劇痛讓他瞬間清醒了一絲。
他知道,一旦倒下,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慕容少卿的狠厲與強大,遠超他的預料。
若非“裂濤”一式出其不意,他此刻早已是崖下亡魂。
“武界……開啟!”
在意識即將潰散的最后一刻,他拼盡全力,在心中默念。
佩刀微不可查地一震,周遭的景物瞬間變幻。
前一秒還是陰暗潮濕的密林,下一秒,他已經置身于那座熟悉的修煉高塔之內。
雙腿一軟,沈青鋒重重地摔倒在地,緊繃的神經驟然松懈,無邊的疲憊與劇痛如潮水般將他淹沒。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空氣中彌漫的濃郁靈氣,讓他干涸的經脈得到了一絲久違的滋潤。
他掙扎著爬向那方三丈見方的靈田。
此刻的靈田,因為催生過一株鐵骨草,土壤中的靈氣顯得有些稀薄。
“不夠……還不夠……”
沈青鋒他強撐著身體,將之前斬殺那名護衛時,對方懷中掉落的幾枚沾血的靈幣取了出來。
這些靈幣,是他激活靈田的引子,但現在,他有了一個更大膽的想法。
他將那幾枚靈幣全部投入靈田之中。
緊接著,他伸出仍在淌血的斷臂,將那鮮紅的、蘊含著他自身精血的血液,一滴滴地灑在靈田的土壤上!
這是他用性命賭的一把!
他賭這片神奇的土地,能識別出他血液中蘊含的武者精華!
仿佛是響應他的祈求,整片靈田猛地一震,原本呈淡黃色的土壤,在吸收了他的血液和靈幣之后,竟泛起一層詭異的暗紅色光暈。
一股比之前濃郁十倍不止的精純靈氣,從土壤中蒸騰而起,幾乎化為實質的薄霧。
成功了!
沈青鋒心中狂喜,顧不得多想,立刻從懷中摸出最后一粒鐵骨草種子,撒入田中。
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種子入土的瞬間,仿佛被投入沸油之中,立刻生根發芽。
這一次,它的生長速度比之前快了數倍,原本青翠的草葉上,竟浮現出一道道細密的血色紋路,仿佛人體的經絡一般。
短短十數息,一株半尺來高、通體散發著淡淡血光的“血紋鐵骨草”便已成熟!
一股濃郁的藥香混合著奇特的血氣撲面而來,僅僅是聞上一口,沈青鋒便感覺自己消耗殆盡的氣血都恢復了一絲。
他毫不猶豫地將整株血紋鐵骨草連根拔起,塞入口中,囫圇吞下。
轟隆!
一股狂暴無匹的藥力,如同燒紅的熔巖,瞬間在他腹中炸開,化作一道道灼熱的洪流,沖向他的四肢百骸!
那股力量是如此的霸道,以至于他全身的骨骼都發出了“噼啪”的脆響,仿佛在被烈火重新鍛造!
“呃啊啊啊!”
沈青鋒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吼,渾身青筋暴起,皮膚下仿佛有無數條小蛇在游走。
斷臂處,那崩裂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蠕動、愈合,新生的肉芽瘋狂滋生,迅速覆蓋了森白的骨茬,最終結成了一層堅韌的血痂。
胸口和后背的刀傷,也在那股灼熱的洪流沖刷下,迅速止血、凝固。
更讓他驚喜的是,這股力量不僅在修復他的傷勢,更在拓寬、加固他受損的經脈!
原本因為強行催動“裂濤”而近乎撕裂的經脈,此刻正被一股更強韌的力量包裹、重塑!
一炷香后,那股狂暴的藥力終于漸漸平息,化為涓涓細流,融入他的丹田氣海。
沈青鋒緩緩吐出一口帶著血腥味的濁氣,從地上一躍而起。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傷勢已然痊愈了七八成,斷臂處的血痂堅硬如鐵,再無一絲鮮血滲出。
更重要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丹田氣海比之前擴大了一圈,真氣的精純度和雄渾度,至少提升了三成!
這血紋鐵骨草的效力,簡直是脫胎換骨!
“慕容少卿……”沈青鋒握緊了左手的佩刀,眼中不再是之前的決絕與悲壯,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刺骨的殺意。
他心念一動,眼前的景象再度變幻,意識回歸到外界的身體。
他依舊藏身在那片灌木叢中,時間僅僅過去了一炷香。
外界的追兵,腳步聲和呼喝聲已經越來越近。
但現在,獵人與獵物的身份,是時候交換了。
他不再逃跑,而是悄無聲息地站起身,如同一只幽靈,主動朝著其中一道最急促、最雜亂的腳步聲迎了上去。
那腳步聲的主人,顯然因為急于立功而脫離了隊伍。
片刻之后,一名慕容家的護衛正撥開前方的樹枝,焦急地四處張望。
突然,他感覺脖頸一涼,一股大力將他向后拖去。
他驚恐地想要呼喊,但一只強有力的大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讓他只能發出“嗚嗚”的悶響。
黑暗中,一雙冰冷的眼睛正注視著他。
“告訴我,你們慕容家的‘千里引香’,解法是什么?”沈青鋒的聲音如同九幽寒冰,不帶一絲感情。
那護衛
“想死?”沈青鋒冷笑一聲,手指微微用力,佩刀的刀鋒便切入對方的皮膚一分,“你若說了,我給你個痛快。若是不說,我會讓你嘗嘗,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刻鐘后,黑風林中恢復了死寂。
慕容少卿站在溪谷旁,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已經在這里等了太久,派出去的四個人,竟然一個都沒有回來。
空氣中,那四股他熟悉的“千里引香”的氣息,像是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變得若有若無,最后徹底消失了。
一種不祥的預感,在他心頭瘋狂滋生。
“出來!”他猛地朝四周怒吼,聲音在空曠的林間回蕩,“沈青鋒!你這個只會躲躲藏藏的鼠輩!給我滾出來!”
回應他的,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就在慕容少卿耐心即將耗盡,準備親自搜尋之時,一道身影,緩緩從他正前方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依舊是那身破爛的血衣,依舊是空蕩蕩的右袖,但那張臉上,卻再無之前的狼狽與虛弱。
沈青鋒手持長刀,一步一步地走來,步伐沉穩,氣息悠長,那雙眼睛亮得駭人,如同暗夜中捕食的餓狼。
慕容少卿瞳孔驟然一縮。
這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恢復過來?
甚至……他感覺對方的氣息,比之前在崖頂時,還要強盛幾分!
“你……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法?”慕容少卿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沈青鋒沒有回答,只是舉起了手中的刀,刀尖遙遙指向慕容少卿的眉心。
“你的四個手下,已經先你一步上路了。”他平靜地陳述著一個事實,“現在,輪到你了。”
“狂妄!”慕容少卿被他輕蔑的態度徹底激怒,壓下心頭所有的疑慮,殺機暴漲,“既然你自己出來送死,那我就成全你!這一次,我不會再給你任何機會!”
話音未落,他身形暴起,刀光再現,比之前更加璀璨,更加迅猛!
這一次,他用上了十成的功力,刀光化作一片銀色的浪潮,誓要將沈青鋒徹底淹沒、撕碎!
然而,面對這必殺的一擊,沈青鋒卻只是靜靜地站著。
直到那刀光及身的剎那,他才動了。
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沒有玉石俱焚的決絕。
他只是簡單地、寫意地揮出了一刀。
斷浪第一式,驚鴻。
但這一刀,卻比之前快了三成,也凌厲了三成!
刀鋒劃破空氣,帶起一道微不可聞的尖嘯,精準無比地迎上了那片銀色浪潮中最核心、最璀璨的一點。
一聲清脆的金鐵交鳴,響徹山谷。
慕容少卿那足以開碑裂石的刀浪,竟在這一聲脆響中,寸寸碎裂,化為漫天光點!
一股無與倫比的巨力從刀身傳來,慕容少卿虎口劇震,幾乎握不住刀柄,整個人被震得連退三步,每一步都在地上踩出一個深深的腳印。
他滿臉駭然地看著對面氣定神閑的沈青鋒,心中的驚駭,已然化為了恐懼。
“你……”
沈青鋒收刀而立,左手輕輕撫過冰冷的刀身,眼神淡漠地看著他,緩緩開口。
“我說過,下一刀,取你頭顱。”
風,再次吹起,但這一次,卷起的不再是殘葉,而是慕容少卿心中,名為死亡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