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湘西辰符》趕尸客棧
- 爺爺的風水秘術
- 北派蘇木
- 4862字
- 2025-08-11 11:29:47
2001年的湘西暴雨來得比往年更兇,豆大的雨點砸在青石板路上,濺起半尺高的水花,像是無數條銀蛇在地面上翻滾。我背著帆布包站在“往生客棧”的門檐下,雨水順著斗笠的邊緣往下淌,在腳邊積成小小的水洼,倒映出客棧門楣上那塊褪色的匾額——“往生”二字被雨水泡得發脹,筆畫間還殘留著暗紅色的痕跡,像是干涸的血。
帆布包里的青銅卦盤不時傳來輕微的震顫,七粒瑪瑙的光芒透過濕漉漉的布料隱隱透出,其中“天權”星位的紅光格外明亮,直指客棧深處,像是在指引著某種召喚。自從亮子在秦嶺犧牲后,這卦盤便成了我唯一的同伴,它的光芒變化總能預示著未知的危險或線索。
“進來避避雨吧。”客棧的木門被推開道縫,個穿著藍布圍裙的女人探出頭來。她的頭發用根銀簪挽著,鬢角別著朵干枯的梔子花,花瓣邊緣已經發黑,卻依舊散發著淡淡的清香。“這雨要下到后半夜,山路滑得很。”
我猶豫了一下,青銅卦盤的光芒突然變得柔和,像是在示意安全。推開門的瞬間,股混合著艾草和桐油的氣息撲面而來,堂屋里的火塘正燃著旺旺的柴火,火苗舔著架在上面的銅壺,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響,壺嘴冒出的白汽在潮濕的空氣中凝成細小的水珠,掛在房梁的蛛網。
“坐吧。”老板娘轉身往火塘里添了把柴,火光在她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讓那雙丹鳳眼顯得格外幽深。她的手指關節粗大,指甲縫里嵌著些青黑色的粉末,像是長期接觸朱砂留下的痕跡。“打哪兒來?要往哪兒去?”
“從秦嶺來,想去落花洞。”我解開濕透的外套,露出里面用油布包裹的《青烏秘卷》。這是從玄天宮廢墟里找到的殘本,封面上的蛇形花紋與爺爺手札里的圖案完全吻合,只是中間缺了塊巴掌大的空白,像是被人刻意撕掉了。
老板娘添柴的手突然頓住,桃木枝“啪”地掉在火塘里,濺起的火星落在青磚地上,燙出個個小黑點。“落花洞?”她的聲音陡然拔高,丹鳳眼里閃過絲驚慌,“那地方邪性得很,十年前就沒人敢去了。”
銅壺里的水開了,她起身倒茶的動作有些僵硬,粗瓷碗碰到桌面時發出“哐當”的輕響。茶水在碗里晃出漣漪,映出她鬢角那朵干枯的梔子花,花瓣上竟隱約能看到細小的符文,與《青烏秘卷》殘頁上的辰符如出一轍。
“你知道落花洞?”我假裝喝茶,余光卻瞥見她的手在圍裙上反復擦拭,像是在掩飾什么。青銅卦盤的“搖光”星位突然亮起,紅光直射向柜臺下的地面,那里的青磚顏色比周圍深些,邊緣還有道細微的縫隙。
老板娘順著我的目光看向柜臺,突然往火塘里又添了把桃木枝,這次的枝條帶著新鮮的青皮,扔進火里發出“滋啦”的聲響,冒出股刺鼻的濃煙。“十年前有個風水先生在這兒住過,”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怕被什么人聽見,“也是拿著本差不多的書,說要去落花洞找‘換魂符’。”
火塘里的濃煙嗆得我直咳嗽,《青烏秘卷》的油紙突然微微顫動,封面上的蛇形花紋像是活了過來,在火光中緩緩蠕動。我突然想起爺爺手札里的記載:辰州符術中的換魂符能讓人魂魄離體,與逝者交換身份,只是施術者需以血親的骨殖作為媒介。
“那風水先生長什么樣?”我的心跳開始加速,青銅卦盤的七粒瑪瑙同時亮起,在地上投射出北斗七星的虛影,其中“天權”星位的光點正好落在柜臺的縫隙處。
老板娘的眼神有些閃爍,她往火塘里啐了口唾沫,火星子濺在我的褲腿上,燙出個小小的洞。“記不清了,只記得他左眉角有顆痣,說話帶著陜西口音。”她突然盯著我的《青烏秘卷》,“你這書……缺的那頁,是不是畫著‘三尸符’?”
這句話像道驚雷在我腦中炸響。《青烏秘卷》缺失的那頁,正是記載三尸符的關鍵內容,這符咒能驅使尸體行走,是湘西趕尸匠的看家本領,尋常人根本不可能知道。我猛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青銅卦盤的光芒突然變得銳利,像是在警告危險。
“你到底是誰?”
老板娘突然笑了,笑聲在空曠的堂屋里回蕩,驚得房梁上的水珠“滴答”落下,砸在火塘的灰燼里。她走到柜臺后,彎腰掀開塊青石板,石板下露出個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濃烈的土腥氣混雜著腐朽的味道撲面而來,與活殉坑的黑泥氣息驚人地相似。
“你自己看吧。”她從洞里掏出個纏著紅布的東西,遞過來時手指在顫抖。紅布解開的瞬間,青銅卦盤發出刺耳的嗡鳴,七粒瑪瑙同時炸裂出刺目的紅光——那是半截人骨,骨頭的斷面參差不齊,像是被硬生生折斷的,上面用朱砂刻著三個字:王青烏。
是爺爺的名字!
骨頭的骨質泛著詭異的蠟黃色,表面布滿了細密的裂紋,像是被強酸腐蝕過。刻字的朱砂已經發黑,但邊緣的辰符卻依舊鮮紅,與《青烏秘卷》上的“鎮魂符”完全相同,只是每個筆畫的末端都帶著個小小的鉤,像是在牽引著什么。
“這是……”我的手指剛觸到骨頭,就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順著指尖蔓延,仿佛有無數根冰針在刺探骨髓。骨頭突然微微顫動,刻字的地方滲出些暗紅色的液體,滴在青磚地上,迅速暈開成朵小小的血花,形狀與懸棺里的鎖魂符一模一樣。
老板娘往火塘里加了把柴,火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墻上像個張開翅膀的蝙蝠。“那風水先生臨走前,把這個埋在柜臺下,”她的聲音里帶著難以言喻的恐懼,“他說要是三個月后沒回來,就把這骨頭交給來找落花洞的人。”
我突然注意到骨頭的斷面上有圈淡淡的牙印,齒痕細小而密集,像是被什么小動物啃過。但牙印的邊緣卻殘留著些銀灰色的粉末,湊到鼻尖聞了聞,竟有股熟悉的檀香——與爺爺書房里的紫檀木盒味道如出一轍。
“他還說過什么?”我將骨頭用紅布重新包好,塞進帆布包的夾層。青銅卦盤的光芒漸漸平息,但“天權”星位的瑪瑙卻依舊發燙,像是在提示某種關聯。
“他說換魂符能救個人,”老板娘的丹鳳眼突然蒙上層水汽,她轉身從柜臺下摸出個酒壇,往碗里倒了些渾濁的液體,“還說湘西的辰符和秦嶺的懸棺本是一家,都是為了鎮壓‘那個東西’。”
酒液在碗里晃出漣漪,映出房梁上懸掛的干辣椒和玉米串,其中串玉米的顆粒排列得格外整齊,竟組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狀。最頂端的那顆玉米已經發黑,上面插著根細小的銀針,針尾系著的紅繩在穿堂風里輕輕晃動,與爺爺手札里夾著的紅繩一模一樣。
“那個東西是什么?”我盯著那串玉米,青銅卦盤的“天璣”星位突然亮起,紅光在玉米串上形成道虛影,像是在補全某個缺失的符號。
老板娘突然灌了口酒,喉結滾動的動作格外夸張,粗瓷碗碰到牙齒發出“咯吱”的聲響。“是尸王。”她的聲音帶著酒后的含糊,卻透著股說不出的陰森,“湘西的趕尸匠世代鎮壓的,就是從秦嶺逃過來的尸王。”
火塘里的桃木枝燃盡了,剩下的灰燼被穿堂風卷起來,在地上打著旋。我突然想起玄天宮壁畫上的畫面:個渾身長滿鱗片的怪物被七根鐵鏈鎖在祭壇上,鐵鏈的末端分別刻著北斗七星的符號,而祭壇的地面上,正是用辰符畫成的巨大陣法。
“風水先生是不是留下了別的東西?”我看向柜臺下的洞口,那里的黑黢黢的,像是有雙眼睛在暗中窺視。青銅卦盤的光芒突然匯聚成束,直射向洞底,隱約能看到些白色的東西在反光。
老板娘的臉色變得煞白,她死死按住柜臺的青石板,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沒有了……什么都沒有了……”她的聲音帶著哭腔,丹鳳眼里的驚慌越來越濃,“他說不能讓鎮墓司的人找到,否則湘西就完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陣馬蹄聲,雨幕中出現幾個穿著黑袍的身影,他們的斗笠壓得很低,手里牽著的馬背上馱著些長條狀的東西,用黑布蓋得嚴嚴實實,輪廓像是棺材。為首的人突然勒住韁繩,沙啞的聲音穿透雨幕:“老板娘,還有客房嗎?”
老板娘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她迅速將半截人骨塞進我的帆布包,壓低聲音說:“從后門走,往東邊的竹林跑,那里有去落花洞的近路。”她往我手里塞了塊玉佩,玉質粗糙,上面刻著個簡化的辰符,“這是‘護身符’,能擋尸氣。”
火塘里的柴火突然“噼啪”爆響,火星濺在《青烏秘卷》上,油紙被燙出個小洞,露出里面的殘頁,上面用朱砂畫著個奇怪的符號——左邊是北斗七星,右邊是辰州符,中間用條紅線連接,紅線的末端寫著“換魂”二字。
黑袍人的腳步聲已經到了門口,他們身上的桐油味混合著淡淡的尸臭,與玄天宮里“尸解仙”的氣息如出一轍。我抓起帆布包沖向后門,老板娘突然往火塘里扔了把朱砂,火苗瞬間變成詭異的青綠色,濃煙中浮現出無數個細小的符文,在門口組成道無形的屏障。
“快走!”她的聲音里帶著決絕,我回頭的瞬間,正好看見她從柜臺下抽出把桃木劍,劍身上的朱砂符文在青光中閃閃發亮。
后門通向片茂密的竹林,雨水打在竹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有無數只手在耳邊低語。我按照老板娘的指引往東邊跑,腳下的泥路濕滑難行,好幾次差點摔倒,帆布包里的青銅卦盤卻始終保持著穩定的光芒,像是在為我指引方向。
跑出約莫半里地,身后突然傳來聲凄厲的慘叫,緊接著是桃木劍斷裂的脆響。我心里一緊,回頭望去,往生客棧的方向已經亮起詭異的綠光,青綠色的火苗舔著木質的房檐,在雨幕中映出個巨大的蛇形影子,與懸棺鐵鏈上的花紋一模一樣。
“老板娘……”我攥緊手里的玉佩,玉質在掌心微微發燙,上面的辰符突然亮起紅光,與青銅卦盤的光芒相呼應。
竹林深處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枯葉堆里爬行。我握緊青銅匕首放慢腳步,借著透過竹葉縫隙的微光,看見前方的泥地上有串奇怪的腳印——腳印很小,像是孩童的赤腳留下的,但每個腳印的中心都有個小小的洞,像是被尖錐扎出來的。
青銅卦盤的“天權”星位突然劇烈震動,七粒瑪瑙同時指向左前方的竹林。撥開擋路的竹枝,眼前出現座小小的土地廟,廟門的木板上貼著張泛黃的辰符,符紙的邊角已經卷起,上面的朱砂卻依舊鮮紅,與爺爺手札里的“引路符”分毫不差。
廟里面的神像早已被推倒,泥地上用桐油畫著個巨大的陣法,陣法的中心放著個破舊的背簍,簍子里裝著些發霉的糯米和銅錢,銅錢的正面刻著“辰州”二字,背面的北斗七星圖案已經被磨得模糊不清。
背簍的縫隙里卡著張紙條,上面的字跡是爺爺的,只是筆畫比手札里的顫抖許多:“換魂符需以血親骨殖為引,尸王若出,湘西必亂。青烏留字。”
紙條的邊緣還粘著些黑色的羽毛,像是某種大型鳥類的尾羽。我突然想起老板娘鬢角的梔子花,花瓣上的辰符其實是種驅鳥咒,湘西的趕尸匠常用這種符咒防止猛禽靠近尸體。
竹林外傳來黑袍人的呼喊聲,夾雜著鐵鏈拖地的刺耳聲響。我迅速將紙條塞進懷里,按照陣法的指引往東南方向跑。雨水漸漸變小,透過竹葉的微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像是無數個晃動的符紙。
跑過條小溪時,溪水倒映出我背后的帆布包,包角的紅布露了出來,在風中輕輕飄動,竟與往生客棧老板娘鬢角的梔子花形成詭異的呼應。青銅卦盤突然發出陣輕響,“搖光”星位的瑪瑙表面浮現出淡淡的字跡:“辰符即星圖,換魂亦換命。”
我這才明白,《青烏秘卷》缺失的那頁,其實是將北斗七星與辰州符結合的關鍵。爺爺當年去落花洞尋找換魂符,恐怕不只是為了救人,更是為了阻止鎮墓司利用尸王重現“血親相食”的慘劇。
溪水上游突然漂來些黑色的東西,仔細一看竟是無數根頭發,發絲在水中纏繞成網狀,上面還纏著些細小的骨頭,與往生客棧柜臺下的人骨屬于同一個人。青銅卦盤的光芒突然變得銳利,七粒瑪瑙同時指向落花洞的方向,像是在發出最后的警告。
我知道,前路必定更加兇險。鎮墓司的黑袍人已經追到湘西,落花洞的尸王隨時可能破封而出,而爺爺留下的半截人骨和那頁缺失的《青烏秘卷》,或許就是解開這一切謎團的關鍵。
雨停了,天邊泛起魚肚白。陽光透過竹葉的縫隙灑在身上,帶來一絲暖意。我握緊帆布包里的青銅卦盤和半截人骨,朝著落花洞的方向繼續前行。竹林深處傳來不知名的鳥叫,聲音清脆悅耳,像是在為我指引方向。
往生客棧的火光已經熄滅,只留下裊裊的青煙在晨霧中飄散。我知道,老板娘用自己的生命為我爭取了時間,這份恩情,我必須用揭開真相來回報。而那個藏在湘西辰符背后的秘密,還有爺爺與尸王之間的糾葛,都將在落花洞的深處等待著我。
腳下的泥路漸漸變得堅硬,路邊開始出現些奇怪的石碑,碑上刻著的辰符在晨光中泛著紅光,像是在歡迎我的到來。我深吸一口氣,加快了腳步,帆布包里的《青烏秘卷》微微顫動,像是在與這片土地上的古老符咒共鳴。
湘西的晨霧中,仿佛有無數個趕尸匠的身影在前行,他們的鈴鐺聲在竹林間回蕩,與青銅卦盤的震顫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曲神秘而悲壯的歌謠。而我,將帶著這份歌謠,繼續前行,去揭開那隱藏在辰符背后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