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羅峰就被自己那條腿給疼醒了。

他齜牙咧嘴地吸著涼氣，感覺右腿就跟被無數根小針扎著似的，又酸又脹，一動就鉆心地疼。

他試著坐起來，動作慢得像蝸牛爬，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給散架了。

操場上那熟悉的哨聲還沒響，宿舍里就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聲和偶爾忍不住倒抽冷氣的聲音。

“我的老天爺啊，昨天那場對抗，可真是玩命了！”他心里頭那個苦啊，跟黃連似的。

但奇怪的是，翻涌上來的，還有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勁兒，有點興奮，又有點……期待？這感覺，真他娘的怪！

他好不容易挪下床，扶著床沿站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刀尖上。

操場上已經零星有人了，都在活動筋骨，臉上帶著跟他差不多的“殘兵敗將”樣兒。

羅峰一瘸一拐地挪到水龍頭邊，用刺骨的冷水狠狠地往臉上、胳膊上澆。

那冰涼的感覺激得他一個哆嗦，腦子倒是清醒了不少。

他看著水里自己那張疲憊又帶著點狠勁的臉，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行啊羅峰，還沒趴下，算你小子有種！”

集合的哨聲尖銳地劃破了清晨的寧靜。

洪教官那張萬年冰山臉，今天似乎……嗯，好像沒那么冷了？

他背著手，眼神掃過這一群東倒西歪、齜牙咧嘴的兵，嘴角竟然微微往上扯了那么一絲絲，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都給我打起精神來！”洪教官的聲音還是那么洪亮，但聽在羅峰耳朵里，好像少了點昨天的咄咄逼人，多了點……嗯，像是看自家小子終于開竅了的那種感覺？

“昨天那場對抗，打得怎么樣？自己心里有數！疼不疼？疼！值不值？值！為什么值？因為你們終于明白，打仗不是一個人耍帥！是兄弟們把后背交給你，你也得把命豁出去護著兄弟！是動腦子，不是光靠蠻力！是配合，不是單打獨斗！”

他頓了頓，目光在羅峰身上多停留了一秒，羅峰感覺那眼神里有點贊許，趕緊把腰板挺得更直了些，雖然腿肚子還在打顫。

“今天，不搞高強度對抗了。”洪教官這話一出，底下立刻響起一片如釋重負的、長長的“吁——”聲，還有幾個家伙激動得差點蹦起來，結果牽動了傷處，又“哎喲哎喲”地叫喚起來。

洪教官看著他們這副沒出息的樣子，難得地沒罵人，反而哼了一聲：“別高興太早！今天，咱們搞點‘軟’的——復盤！總結！還有……團隊建設！”

“復盤？總結？團隊建設？”羅峰心里嘀咕著，這幾個詞聽著就挺文縐縐的，跟他們這幫大老粗不太搭邊啊。

他旁邊林默也小聲嘟囔：“峰哥，這啥意思？坐那兒開會？我屁股還沒坐熱呢，昨天摔得生疼！”

羅峰聳聳肩，表示自己也不太明白。

不過，洪教官接下來的安排，倒是讓他們開了眼。

洪教官把他們帶到了營區后面一塊挺大的空地上，那兒平時堆放一些訓練器材。

今天，器材被挪開了，地上鋪著幾塊大帆布，上面擺著幾個大保溫桶，冒著騰騰的熱氣。

一股子……香味？羅峰使勁兒吸了吸鼻子，“我的天，是肉湯的香味！還有饅頭！熱乎乎的白面饅頭！”

“都愣著干嘛？餓死鬼投胎啊？開飯！”洪教官吼了一嗓子，自己率先走過去，拿起一個大勺子，敲得保溫桶當當響。

這突如其來的溫暖，讓這群昨天還在“戰場”上拼得你死我活的兵，一下子有點懵。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不知道誰先喊了一聲“沖啊！”，呼啦一下，全涌過去了。

那場面，比昨天沖鋒還熱鬧！

羅峰端著一碗熱乎乎的、飄著油花和蔥花的大骨湯，手里拿著兩個暄軟的大饅頭，心里頭那點酸脹疼，好像都被這熱氣給熨帖下去不少。

他找了個地方坐下，呼嚕呼嚕地喝著湯，那鮮美的味道順著喉嚨一直暖到胃里，舒服得他直想哼哼。

旁邊的林默更是吃得滿嘴流油，含糊不清地說：“峰哥，這湯……絕了！比我媽熬的還香！”

洪教官也端著碗，蹲在旁邊，看著他們狼吞虎咽的樣子，臉上那點冰霜徹底化了，甚至帶著點笑意：“慢點吃，別噎著！管夠！吃飽了，才有力氣琢磨事兒！”

等大家肚子里都有了底，氣氛徹底輕松下來。

洪教官清了清嗓子：“行了，都別光顧著吃了。說說吧，昨天那場對抗，誰先來？說說自己哪兒做得好，哪兒栽了跟頭？別藏著掖著，說出來，大家一起長記性！”

這下子，剛才還熱熱鬧鬧的場面，一下子安靜了不少。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點不好意思。

畢竟昨天在“戰場”上，誰沒犯點錯？誰沒出點糗？

“我先說！”一個聲音響起來，是昨天扮演藍軍指揮官的大壯。

他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我……我太沖動了。一看紅軍摸到我們側翼了，腦子一熱，就帶著人沖出去了，結果中了埋伏，一下子被‘報銷’了好幾個。要不是老黑他們及時頂上，我們藍軍差點就交代了。我這指揮的，太毛躁，沒沉住氣。”

“還有我！”另一個聲音接上，“我負責警戒，結果光顧著看前面熱鬧了，沒注意后面繞過來的敵人，讓峰哥他們摸了后路，害得我們整個小組被‘一鍋端’。我……我太大意了！”

羅峰聽著兄弟們一個個坦誠地剖析自己的問題，心里也翻騰起來。

他放下碗，站了起來：“我也說兩句。我……我腿傷沒好利索，一開始行動確實慢了半拍，拖了后腿。后來翻滾躲避的時候，動作也不夠利索，差點被‘爆頭’。還有，跟林默配合的時候，有一次我信號沒給清楚，他差點誤傷了自己人。這……這都是我的問題。”

他頓了頓，看著大家：“不過，我覺得咱們最牛的，是后來。被打散了，誰也沒慌，老黑帶著幾個人在左邊牽制，大壯他們雖然被‘消滅’了，但臨死前還把敵人的位置吼出來了，林默那槍法是真準，硬是壓制住了對方的火力點……我們最后能反敗為勝，靠的就是誰也沒放棄，誰都在想辦法，都在互相補位！這種感覺，比一個人沖在最前面帶勁多了！”

羅峰說完，底下響起了掌聲，還有不少人用力點頭。

洪教官看著這一幕，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說得好！這就對了！打仗，靠的就是一股子勁兒，一股子擰成繩的勁兒！一個人再厲害，能扛幾斤幾兩？一群人，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那才叫真正的力量！昨天你們摔得疼不疼？疼！但你們學到了什么？學到了信任，學到了配合，學到了在絕境里怎么跟兄弟一起殺出一條血路！這疼，就吃得值！”

“值！”底下不知誰喊了一聲，立刻引來一片附和：“值！太值了！”

“光說不練假把式！”洪教官大手一揮，“吃飽喝足，腦子也清醒了，咱們再來點‘團隊建設’！看到那邊那堆木頭和繩子沒？待會兒，你們分成兩組，每組用這些材料，在規定時間內，搭一個能承受所有人重量的平臺！搭不起來，或者塌了，嘿嘿，晚上加餐——俯臥撐，管夠！”

“啊？！”底下響起一片哀嚎。剛放松下來的神經又繃緊了。

“啊什么啊？趕緊的！動起來！”洪教官瞪著眼。

這下子，氣氛又熱烈起來。

兩組人立刻圍到材料堆前，嘰嘰喳喳地討論起來。

羅峰他們組，剛才復盤時暴露的問題，現在成了寶貴的經驗。

大壯主動承擔了力氣活，搬木頭；老黑腦子活，負責設計結構；林默心細，檢查繩結；羅峰腿腳不便，就負責指揮協調，提醒大家注意安全。

大家分工明確，互相提醒，互相幫忙。雖然過程中也有爭論，也有手忙腳亂，但那種齊心協力的感覺，比什么都強。

另一組也不甘示弱，吵吵嚷嚷地干得熱火朝天。

整個空地上，號子聲、吆喝聲、木頭碰撞聲、繩子摩擦聲，交織成一首充滿活力的勞動交響曲。

汗水再次浸透了迷彩服，但這次，沒有抱怨，只有專注和協作。

當兩組的平臺最終都穩穩地搭建起來，所有人小心翼翼地站上去，感受著腳下那份來之不易的穩固時，巨大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大家互相擊掌，歡呼，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那笑容里，有疲憊，有汗水，更有滿滿的收獲和兄弟情誼。

夕陽西下，金色的余暉灑在空地上，也灑在這群年輕士兵沾滿灰塵和汗水的臉上。

羅峰看著身邊這群一起流汗、一起“玩命”、一起搭建平臺的兄弟，再看看自己那條雖然還疼，但感覺充滿了力量的腿，心里頭那叫一個敞亮！

這兵當的，苦是真苦，累是真累，疼也是真疼！可這心里頭，這股子勁兒，這份跟兄弟們一起拼出來的情誼，這份從一次次摔打中磨礪出來的成長，還有這份對未來、對使命越來越清晰的擔當……嘿，這感覺，比啥都強！這疼，是真疼，這值，也是真值！明天？明天接著干！這日子，有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