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操場上那股子熟悉的、混合著汗水和青草味的空氣，就往羅峰鼻子里鉆。
他揉著那條經過一夜休息，依舊酸脹發沉的右腿，一瘸一拐地往集合點挪。
心里頭那個嘀咕啊，跟敲鼓似的：我的老天爺，昨天剛被洪教官折騰得差點散架，今天該不會又要來個負重越野吧？
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啊！
可當他走到操場邊，看見洪教官那張嚴肅得能刮下三層霜的臉，還有地上擺著的那堆東西時，整個人都傻眼了。
那不是沙袋，不是杠鈴，而是一堆堆迷彩服、頭盔、還有……仿真槍？！
“都給我站好了！”洪教官那炸雷似的聲音響徹操場，把羅峰從震驚里炸醒。
他趕緊挺直腰板，疼得齜牙咧嘴也不敢哼哼。
“從今天起，咱們的訓練升級了！”洪教官背著手，目光掃過一張張或茫然或興奮的臉。
“光會跑會跳，那叫體能兵！要成為真正的尖兵，得學會在實戰里動腦子，學會跟兄弟配合，學會在槍林彈雨里把命攥在自己手里！”
他頓了頓，大手一揮指向地上的裝備：“今天，搞實戰對抗！紅藍軍，真刀真槍地干！當然，槍是仿真彈，打身上疼是真疼，但死不了！誰要是被‘擊斃’，就乖乖給我滾回起點！”
操場上瞬間炸開了鍋！
嗡嗡的議論聲此起彼伏，興奮的、緊張的、躍躍欲試的都有。
羅峰的心卻“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實戰對抗？
他這腿……昨天剛被洪教官折騰得像根快斷的麻繩，現在別說跑戰術動作了，快走都費勁啊！
這不是明擺著要他當活靶子嗎？
他偷偷瞄了一眼旁邊的林默，這小子眼睛亮得嚇人，跟打了雞血似的，摩拳擦掌，一副“老子終于能放開手腳干一場”的架勢。
“分組！”洪教官可不管羅峰心里的小九九。
“羅峰，林默，你們倆一組！代號‘野狼’！”
啥？！
羅峰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跟林默這頭“瘋牛”一組？
這小子打起仗來那股子不要命的沖勁，誰擋得住？
他這腿……完了完了，今天怕是得被“擊斃”個十次八次，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林默卻樂了，一巴掌拍在羅峰肩上，差點把他拍趴下：“嘿，羅峰！咱哥倆一組，放心！有我林默在，保管咱們把對面那幫家伙打得屁滾尿流！你腿腳不方便，就負責‘觀敵瞭陣’，指哪兒我打哪兒！保管讓他們知道知道，什么叫‘野狼’的厲害！”
羅峰看著林默那副信心爆棚、仿佛已經把勝利揣兜里的樣子，心里那個苦啊，跟吃了黃連似的。
兄弟，你倒是熱血上頭了，可我這腿……它不答應啊！
他哭喪著臉：“林默，你悠著點……我這腿，真跑不動……”
“怕啥！”林默根本沒當回事，一把抓起兩套迷彩服塞給羅峰，“快換上！槍也拿著！放心，有我罩著你！咱們‘野狼’組合，所向披靡！”
羅峰看著手里沉甸甸的仿真槍，再看看自己那條不爭氣的腿，心里頭那個絕望啊，簡直了。
這哪是實戰對抗，這分明是讓他去送死！
他磨磨蹭蹭地換上迷彩服，戴好頭盔，感覺自己像個套著沉重殼子的蝸牛，動一下都費勁。
對抗場地選在基地后面那片廢棄的倉庫區。
斷壁殘垣，雜草叢生，各種管道、集裝箱橫七豎八，簡直是天然的戰場。
羅峰和林默作為紅軍，任務是攻占藍軍把守的A倉庫。
藍軍那邊，羅峰眼尖地認出來，為首的竟然是基地里出了名的“老狐貍”——王班長！
這家伙，經驗豐富，滑得像條泥鰍，據說一個人能頂一個班！
“看見沒？A倉庫就在前面！”林默壓低聲音，指著遠處一個巨大的、銹跡斑斑的倉庫門，眼睛里閃著興奮的光。
“王班長那幫孫子肯定在里面藏著呢！羅峰，你從左邊那個集裝箱后面繞過去，看看情況！我在這兒吸引他們火力！”
“我？”羅峰指著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自己那條腿，“林默，我……我走不快啊！”
“哎呀，磨嘰啥！”林默急了，一把將羅峰往左邊的集裝箱堆推，“就幾步路！快去！我掩護你！”
說著，他猛地從掩體后探出身子，對著倉庫方向就是一陣“突突突”的模擬射擊，嘴里還喊著：“打！打！打！”
羅峰被他推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他心里那個罵啊，林默你這莽夫！
他咬咬牙，扶著冰冷的集裝箱壁，一瘸一拐地、極其緩慢地往左邊挪。
每一步，膝蓋都傳來鉆心的疼，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他感覺自己像個蹣跚學步的嬰兒，隨時可能摔倒暴露。
剛挪到第一個集裝箱后面，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砰！”一聲悶響，緊接著是后背一陣火辣辣的劇痛！
羅峰慘叫一聲，整個人撲倒在地。
他掙扎著回頭，只見倉庫二樓一個破窗戶后面，王班長那張帶著戲謔笑容的臉一閃而過，手里還舉著槍。
“羅峰‘陣亡’！請退出戰場！”裁判的聲音冰冷地響起。
羅峰趴在地上，后背火辣辣地疼，心里更是又氣又急又委屈。
林默！你個莽夫！就知道硬沖！我這腿還沒挪到位呢，就被王班長給“點”了！
他掙扎著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垂頭喪氣地往起點走，感覺周圍那些目光都帶著嘲笑。
林默看到羅峰被“擊斃”，急得眼都紅了：“羅峰！”
他剛想沖過去，結果剛一露頭，“砰砰砰！”幾顆仿真彈精準地打在他腳邊的地上，濺起一片塵土。
王班長的聲音帶著一絲冷笑傳來：“林默！別沖動！你兄弟已經‘死’了！下一個就輪到你了！乖乖投降吧！”
林默氣得直咬牙，眼睛都紅了。
他縮回掩體，胸口劇烈起伏，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
羅峰被“干掉”的屈辱感，還有王班長那輕蔑的語氣，徹底點燃了他心里的火。
他猛地一拍旁邊的鐵皮箱子，發出“哐當”一聲巨響：“王班長！你等著！老子跟你拼了！”
說著，他像一頭瘋牛一樣，完全不顧戰術動作，端著槍就從掩體后猛沖出去，嘴里還發出“啊啊啊”的怒吼，對著倉庫方向就是一陣狂掃！
那架勢，仿佛真要把倉庫給打穿。
羅峰在起點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林默！你瘋了！這樣沖上去就是送死啊！
果然，林默剛沖出沒幾步，倉庫幾個不同的窗口同時閃出人影，“砰砰砰！”密集的“槍聲”響起！
林默身上瞬間被打中了好幾下，疼得他“嗷嗷”直叫，動作一滯，隨即被裁判無情地宣布：“林默‘陣亡’！”
林默站在原地，看著自己身上幾個紅點，又看看遠處倉庫里那些藍軍戰士探出頭來的笑臉，那張臉漲得通紅，由憤怒變成了難以置信的羞憤。
他像個霜打的茄子，蔫蔫地、一步一步地往起點挪，眼神里充滿了挫敗和不甘。
羅峰看著林默那副樣子，心里也不好受。
他迎上去，想安慰兩句，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林默卻猛地一甩手，聲音低沉得嚇人：“別管我！都怪我！太沖動了！害得你……也‘死’了……”
羅峰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兄弟。第一次嘛，都這樣。王班長太狡猾了。”
“狡猾個屁！”林默猛地抬頭，眼睛里又燃起了火，“是我們太蠢！就知道硬沖！一點配合都沒有！你腿腳不方便，我還讓你去偵察！我沖上去就是送死！羅峰，對不起……”
看著林默那副懊悔又自責的樣子，羅峰反而心里好受點了。
他搖搖頭：“行了，別自責了。咱們是兄弟，輸贏一起扛。現在想想，咱們確實太莽撞了。王班長他們肯定早就在那幾個窗口埋伏好了，就等著我們往里鉆呢。”
“那……那下一輪怎么辦？”林默急切地問，“咱們總不能一直當‘活靶子’吧？”
羅峰揉著還在隱隱作痛的腿，腦子里飛快地轉著。
他看著眼前這片復雜的倉庫區，又看看林默那雙充滿渴望的眼睛，一個念頭慢慢清晰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眼神變得異常專注：“林默，下一輪，聽我的！咱們不硬沖了！”
“聽你的？”林默有點意外，但更多的是一種信任，“你說！怎么辦？”
羅峰指了指倉庫側面一堆高高的廢棄管道：“看到那堆管子沒？那里視野好，但位置有點偏，王班長他們肯定以為我們不敢去。你腿腳快，從右邊那條小路繞過去，悄悄爬上去，占據那個制高點！記住，千萬別開槍暴露自己！你的任務，就是觀察！把王班長他們每個人的位置，都給我看清楚了！”
“那你呢？”林默追問。
“我？”羅峰咧嘴一笑，帶著點狠勁，“我腿腳慢，目標大，正好當‘誘餌’！我從正面，大搖大擺地走過去，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他們看到我，肯定以為我又要送死，注意力全在我身上。這時候，你就在上面，把他們的位置，一個一個報給我！我呢，就利用這些破箱子、斷墻，一點點地挪，找機會‘干掉’他們！”
林默聽得眼睛都亮了：“好主意！羅峰，你行啊！這叫‘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少扯那些文縐縐的！”羅峰白了他一眼，“就叫‘聲東擊西’！你記住了，沒我的命令，絕對不許開槍！你的位置就是我們的眼睛！”
“放心！”林默用力點頭，眼神里充滿了斗志，“這次，看我們的！”
第二輪對抗開始。
羅峰深吸一口氣，故意挺直了腰板，一瘸一拐地、慢悠悠地從起點走了出來，目標直指A倉庫大門。
那架勢，活脫脫就是一只慢吞吞、等著被宰的肥羊。
“嘿！‘野狼’又來了！”
“還是那個瘸腿的！”
“這次又想送死啊？”
倉庫里傳來藍軍戰士們毫不掩飾的嘲笑聲。
王班長的聲音也響了起來：“羅峰，識相點就投降吧！別白費力氣了！”
羅峰充耳不聞，繼續慢吞吞地往前挪，眼睛卻像雷達一樣掃視著周圍的環境，心里默數著林默需要的時間。
他走到一個破墻后面，故意停了下來，探頭探腦地往倉庫大門看。
“砰！”一顆仿真彈打在他腳邊的地上，濺起塵土。
倉庫二樓，王班長的身影再次出現。
“打得好！班長！”藍軍們起哄。
羅峰心里一緊，知道林默應該就位了。
他趕緊縮回頭，對著藏在迷彩服領子里的微型通訊器，壓低聲音，急促而清晰地說：“林默！位置！快！”
通訊器里傳來林默同樣壓低、但異常興奮的聲音：“峰哥！我看到王班長了！就在二樓正中間那個窗戶！他左邊，有兩個，躲在箱子后面！右邊，有一個，在管道旁邊！一樓大門左邊，還有一個！就這五個！”
“好！”羅峰精神一振，“王班長交給我！左邊兩個，你解決！右邊那個，一樓那個，我來想辦法！準備！”
羅峰深吸一口氣，猛地從破墻后探出身子，對著王班長的位置就是兩槍！
雖然沒打中，但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火力！
瞬間，倉庫里好幾處同時開火，子彈“嗖嗖”地從他身邊飛過！
“砰！砰！”就在藍軍火力全部集中在羅峰身上的瞬間，高處傳來兩聲清脆的槍響！
倉庫二樓左邊，兩個藍軍戰士應聲“陣亡”！
“什么？！”王班長大驚失色，猛地抬頭尋找高處的槍手。
“就是現在！”羅峰抓住這千鈞一發的機會，身體猛地向右側翻滾，躲開了一樓門口射來的子彈，同時手中的槍口已經對準了那個位置！
“砰！”精準命中！
“右邊管道那個！”羅峰對著通訊器大喊。
“砰！”林默的槍聲再次響起，最后一個藍軍戰士也被“擊斃”！
整個戰場瞬間安靜下來！
只剩下羅峰粗重的喘息聲和林默在高處興奮的喊聲：“峰哥！都干掉了！就剩王班長了！”
王班長站在二樓窗戶后面，看著自己手下瞬間“全軍覆沒”，又看看遠處那個一瘸一拐、卻眼神銳利如鷹的羅峰，再看看高處那個如同神兵天降的林默，臉上寫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
他苦笑了一下，緩緩舉起了雙手：“我投降！‘野狼’組合……你們贏了！”
“贏了？！我們贏了？！”林默從高處興奮地跳下來，沖到羅峰面前，一把抱住他，激動得語無倫次，“峰哥！我們贏了！贏了！”
羅峰也激動得渾身發抖，腿上的疼痛似乎都消失了。
他用力拍著林默的后背，哈哈大笑：“贏了！兄弟！我們贏了！”
操場上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洪教官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場邊，看著地上那兩個緊緊擁抱、激動得滿臉通紅的家伙，看著他們身上沾滿的塵土和汗水，看著他們眼中閃爍的、屬于勝利者的光芒，那張嚴肅的臉上，竟然也難得地露出了一絲極其淺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笑意。
他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夕陽的余暉灑在廢棄的倉庫區，給斷壁殘垣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
羅峰和林默肩并肩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大口喘著氣，汗水浸透了迷彩服，臉上卻洋溢著無比燦爛的笑容。
“峰哥，你剛才那一下翻滾，帥呆了！”林默還在回味剛才的驚險瞬間。
“你那兩槍也夠準的！”羅峰笑著回應，隨即揉了揉自己那條又開始抗議的腿，“嘶……不過，這腿啊，今天算是徹底交代了……”
“哈哈，值了！”林默一拳捶在羅峰肩上，“這對抗，才叫過癮！比光跑圈有意思多了！”
羅峰深有同感地點點頭。
是啊，這對抗，玩命！
緊張、刺激、疼痛、挫敗、配合、勝利……所有的情緒都像過山車一樣，在短短幾十分鐘里體驗了個遍。
但正是這種玩命般的磨礪，才讓他們真正體會到了什么是戰場，什么是兄弟，什么是團隊的力量。
汗水浸透的衣衫，隱隱作痛的傷處，還有心中那份沉甸甸的、屬于勝利者的喜悅，都在無聲地訴說著成長。
他抬頭望向天空，那片被夕陽染紅的云彩，像燃燒的火焰。
羅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腿啊腿，你歇著吧！
明天……明天咱繼續！
這兵，當得值！
這對抗，玩命，但真他……真帶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