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琨于太岳山西麓安營當日難得在徐潤琴音之下獲得到一夜安眠。
次日一早,劉琨醒來時數年來頭一回起床后無困倦感,頭腦清晰、精神飽滿。
劉琨臥榻不遠處,徐潤聽到動靜從蒲團上幽幽醒來,見劉琨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樣,徐潤當即笑道:
“使君今日容光煥發,想來不寐之困已解,在下為使君賀。”
“哈哈,今日方知安寢乃人生最樂。”
難得好好睡過一覺,劉琨也是十分欣喜。看向徐潤的眼神更添幾分喜愛。若非此時尚在軍中,劉琨真有心與徐潤再討論討論音律。
只是行伍之中,劉琨也不敢因私欲而誤大事,略略笑過之后,劉琨便讓徐潤前去洗漱、歇息。
不多時,太岳山東麓劉琨大營升起裊裊炊煙,一眾士卒忙活在太岳山西麓的甲尾湖中汲水,造飯。
太岳山西麓山坡上,劉豺高舉著劉畿贈送的望遠鏡,看著山腳下忙活著劉琨軍士卒嘴角露出一抹殘忍的微笑:
“若此時楚王過雀鼠谷,山下之軍必潰!”
匈奴人最喜歡打的就是劉琨這樣依山立營的晉軍。
此時正值夏季悶熱時分,只需山上放一把大火,則倚為屏障的大山便不可依。
若風向合適,火勢一沖,騎兵再趁機一突,則直接可以火燒連營數十里,更可趁機截斷劉琨軍水源。水源一失,到時再多的軍隊都是一盤散沙。
“莫說楚王,便是主公麾下三千步卒,此時只需以天雷破寨,此間多少晉軍屠不得?”
已經獲取到劉畿信任的劉狼此時站在劉豺身旁,同樣看著山下的晉軍面露獰笑。
此時的劉豺、劉狼看向山下的晉軍的眼神仿佛看的不是對手而是即將捕獵的獵物。
劉豺、劉狼攜八名斥候埋伏在山間大樹上,靜靜地看著劉琨軍埋鍋造飯事畢,開始拔營。
待劉琨軍前鋒拔營完畢,已經開始向太岳山隘口更深處行軍時,劉豺這才轉頭向一旁的劉狼輕聲說道:
“看樣子是要今日入山,你去傳報主公?”
“好!”
劉狼應聲的瞬間,隨著大樹樹冠似風吹過一般輕輕拂動,劉狼的身影便已消失在林木間。
不多時劉狼回到銅鞮關,親自向劉畿講述劉琨軍最新動向。劉畿聞訊登時嘴角一咧:
“終于來了!我這“大鼎”早就饑渴難耐了!”
此時太岳山東麓也有消息傳回,謀士張平也已攜司馬熾及晉室宗室、文武等人抵達太岳山腳,預計今天就能抵達銅鞮關。
比劉畿命令的十日還早了一日。
謀士張平的能力劉畿還是放心的,此時劉畿只是摩拳擦掌,靜待助力劉蕃父子團聚之時。
很快,在劉畿的布置下,劉畿與勇士張平率一千兵卒退出銅鞮關舊址,而曹德則是與三百精銳分批次埋伏在銅鞮關舊址各處隱匿的土坑之中。
銅鞮關外是一處聯通東西南北的十字路口:往北至祁縣,往東至武鄉(榆社),向西至平陶(平遙)向南則是沁陽(沁縣)。
正是這等交通要道才鑄就了銅鞮關的價值,而十字路口的正中央,歷經近千年的人力修葺、維護,已經形成一處較為寬闊的小平原。
兩漢魏晉時期,銅鞮關多有商旅往來行進,在銅鞮關外養活了一眾茶攤、小食的小商小販。
而現在,除了劉畿率領的千軍在此休整,昔日小商小販的叫賣聲早已隨戰火逝去。
隨著夏日太陽不斷爬升,劉畿、張平及千軍士卒自然不會效仿竇建德,在銅鞮關外傻站著受夏日烈陽暴曬等待敵軍來襲。
大部分士卒都被劉畿打發在一旁遮蔭處歇息,僅有兩百人輪流憑借早先挖掘的壕溝、修筑的工事扼守自銅鞮關南下之路。
等到劉琨前鋒軍前鋒抵達時,裴倫已經縮在后方,靜等收繳劉琨殘軍的機會。
而劉琨軍前鋒真正的主將郝詵看著前方揮舞的晉字大旗不禁有些撓頭。
劉琨已經宣告天下,自己是南下勤王的,若是遇到漢軍旗幟,郝詵直接大殺一波便是。
可現在遇到的是晉軍旗幟,一旦沖撞了王駕,他郝詵可擔待不起。
想到此處郝詵不敢怠慢,急忙派遣傳令兵向后方傳遞消息,同時派遣親兵前往劉畿軍中表示善意,謹防兩軍靠的太近而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劉畿軍中自然沒什么誤會可言,郝詵派往劉畿軍中的“使者”都沒見到劉畿、張平乃至劉蕃的面就被打發了回去。
劉畿不知道的是,此舉恰巧更加重了郝詵對劉畿軍的忌憚。那股子視天下中下品官員如同牲畜的傲慢味兒,郝詵簡直太熟悉了。
即使不是劉畿統軍,換成尋常晉軍更是如此,以郝詵這個小小的雜號將軍麾下的親兵又怎配見到晉軍中的大人物?
前方郝詵前鋒受阻,收到相關消息的劉琨登時皺起眉頭:
“何來千軍打著晉軍旗號?”
在劉琨看來,就算司馬熾幸得天佑越過壺關來到潞縣,也應該似漢獻帝一般,不說達到群僚饑乏,尚書郎以下自出采稆,或饑死墻壁閑的凄慘境地。起碼也應該沒有多少兵馬護持在左右才對。
壺關天險又豈是那么好越過的?
只是事實擺在眼前,劉琨相信郝詵應該沒膽子拿這種事情跟自己開玩笑。
心有疑慮的劉琨當即找來溫嶠商議對策。
不多時,溫嶠躍馬而來。劉琨隨即令郝詵的傳令兵向溫嶠敘述前方境況。
當聽聞銅鞮關前有晉軍列陣時,溫嶠登時瞳孔一縮。腦中頓時充滿了各種猜想,只是這些猜想又盡數被溫嶠理智的否決。
實在想不通關竅的溫嶠只是苦笑著抬頭:
“使君,臣實不知陛下何以擁千軍以越壺關天險。或可招裴景宜前來垂問?縱其所言有所不實,亦當有些猜度。”
劉琨聞言直接搖頭:
“裴景宜不會說的。”
劉琨現在就知道招裴倫來之后裴倫會說的話,無非是說“前往晉陽已有旬月,并不知后方情形如何。”之類的話語。
裴倫實在不想說,劉琨還能在承認裴倫洛陽中軍身份之后再對裴倫動大刑不成?一旦事情泄露出去,他劉琨如何再以晉臣自詡?
所以動不得裴倫,那招來問了也是白問。
“罷了!既不知緣由,我親自去問便是!”
此時秘密已經擺在眼前,劉琨也不作他想,直接按部就班率領著軍隊繼續向銅鞮關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