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的門在身后合攏，隔絕了徐家兄弟復雜而震撼的目光。

走廊里，蕭炎的腳步不疾不徐，馮寶寶則像個沒有感情的影子，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

“老公，我們去哪兒？”她那空靈的聲音在寂靜的走廊中響起。

“咳，我不是你老公。”蕭炎頭也不回地糾正道，“以后叫我名字，張楚嵐。”

“哦，張楚嵐。”馮寶寶從善如流，“我們去哪兒？”

蕭炎停下腳步，轉過身，目光落在她那還敞開著三顆扣子的襯衫上，以及沾染了些許塵土的褲腳。

這副模樣，與她那張近乎完美的臉蛋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先帶你……體驗一下這個世界。”蕭炎的語氣平靜，他需要盡快熟悉這個光怪陸離的時代，而人間的煙火氣，往往是最好的切入點。

馮寶寶沒有再問，默默地跟了上去。

對她而言，去哪里，做什么，似乎都無所謂。

走出“哪都通”分部大樓，喧囂的市聲撲面而來。

車水馬龍，高樓林立，巨大的電子屏幕上播放著蕭炎前前世不存在的廣告。

他對此并無太大興趣，目光掃過街邊，最終定格在一個賣糖葫蘆的小攤上。

那紅彤彤的山楂裹著晶瑩的糖衣，在陽光下閃著誘人的光澤。

“想吃嗎？”他問身邊的馮寶寶。

馮寶寶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糖葫蘆，很誠實地點了點頭。

蕭炎走上前，遞出幾張紙幣——這是他從張楚嵐錢包里找到的“現金”。

“來兩串。”

他將其中一串遞給馮寶寶。

馮寶寶接過來，毫不猶豫地咬了一大口，糖衣破碎的清脆聲響起，她的眼睛似乎都亮了一分。

她吃得很快，毫無儀態可言，沒幾下，嘴角和臉頰就沾上了融化的糖漿，變得黏糊糊的。

蕭炎看著她那張沾著糖漬卻依舊面無表情的漂亮臉蛋，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他從口袋里抽出紙巾，遞了過去：“擦擦。”

馮寶寶接過紙巾，卻只是拿在手里，繼續專注地對付剩下的糖葫蘆。

就在這時，旁邊一位路過的大媽笑呵呵地開口道：“小伙子，對你女朋友真好啊！

看這姑娘，長得真俊，就是吃東西像個小孩兒，哈哈！”

蕭炎聞言一怔，正要開口解釋。

馮寶寶卻舔了舔嘴唇，轉過頭，用她那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一本正經地對大媽說：“是的，我是他媳婦。”

“噗——”

蕭炎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他看著馮寶寶那雙清澈純粹的眼睛，知道她只是在陳述一個她自己構建的、簡單的邏輯關系。

這個男人給她買吃的，照顧她，關系很親近，那大概就是“媳婦”了。

“以后不許亂說。”蕭炎的聲音低沉了幾分，他伸手拿過馮寶寶手里的紙巾，動作略顯生硬卻不容抗拒地在她臉上擦拭起來，將那些糖漬清理干凈。

馮寶寶歪著頭，任由他擦拭，似乎在思考“不許亂說”這條新的指令。

“你喜歡什么樣的？”蕭炎領著她走進一家高檔女裝店，店員立刻迎了上來。

“結實，耐臟，打架的時候方便。”馮寶寶一本正經地回答。

熱情洋溢的店員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著馮寶寶，又用詢問的目光看向蕭炎。

蕭炎沒有理會店員，他徑直走到一排休閑運動風格的衣架前，憑借著藥老多年熏陶出的毒辣眼光，迅速挑選了幾套。

他選的不是那些花里胡哨的裙子，而是一些設計簡約、面料精良的運動套裝、休閑夾克和工裝褲。

顏色也以黑、白、灰和軍綠色為主，既符合馮寶寶“耐臟結實”的要求，又能最大程度地凸顯她那高挑修長的身材。

“去試試。”他將幾套衣服遞給馮寶寶。

馮寶寶接過衣服，看了看，然后就在大庭廣眾之下，開始動手脫自己身上的襯衫。

“這位小姐！”店員驚呼一聲，連忙上前阻止。

蕭炎也是眼角一跳，他忘了這個女人完全沒有世俗的羞恥觀念。

他一步上前，抓住馮寶寶的手腕，沉聲道：“去里面換。”

他指了指不遠處的試衣間。

馮寶寶歪了歪頭，似乎在理解這個新的“規矩”，然后點了點頭，抱著衣服走了進去。

不一會兒，她走了出來。

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運動套裝，將她那驚人的身材比例完美地勾勒了出來。

長發被她隨意地束在腦后，露出了光潔的額頭和精致的五官。

雖然臉上依舊是那副呆滯的表情，但整個人瞬間從一個邋遢的鄉下丫頭，變成了一個氣質清冷、英姿颯爽的都市酷女郎。

周圍的目光，包括店員的，都帶上了一絲驚艷。

蕭炎滿意地點了點頭。

果然是人靠衣裝。

這副軀殼的底子實在太好，稍加修飾，便足以讓明珠煥發光彩。

“不舒服。”馮寶寶卻皺了皺眉，扯了扯衣領，“有點緊，影響我出刀。”

說著，她還做了個拔刀的動作，雖然手里空無一物，但那凌厲的氣勢還是讓旁邊的店員嚇得后退了一步。

“就這幾套，都包起來。”蕭炎直接對店員說道，然后掏出了徐四塞給他的一張黑色的卡。

他懶得再讓馮寶寶試下去了，反正對她來說，穿什么都一樣。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蕭炎帶著馮寶寶，從衣服鞋子到背包配飾，進行了一場徹底的“改造”。

當兩人提著大包小包走出商場時，馮寶寶已經煥然一新。

她嘴里叼著一根棒棒糖——這是蕭炎為了讓她在等待時不至于太過無聊而買的，眼神依舊空洞，但那份呆萌配上她此刻冷酷的裝束，形成了一種奇特的、讓人移不開視線的反差感。

“接下來去哪兒？”馮寶寶含糊不清地問。

這一幕落在遠處，卻成了另一番光景。

街對面的一家古色古香的茶樓二樓，臨窗的位置，坐著一老一少兩位道人。

年輕的道人面如冠玉，劍眉星目，氣質出塵，只是那雙眸子深處，卻蘊藏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與傲慢。

他正是龍虎山天師府年輕一輩的翹楚，老天師張之維的關門弟子——張靈玉。

他對面，則是一位年過半百、須發微白的老道，神態恭謹，舉止間對這位年輕人充滿了敬畏。

“小師叔，”老道輕聲開口，打破了沉默，“那個就是師爺資料里提到的張楚嵐嗎？

看上去……與傳聞中那個大學生的形象，似乎有些出入。”

張靈玉沒有回答，他端起茶杯，姿態優雅地輕呷一口，目光卻如鷹隼般銳利，死死鎖定了街對面那個正在給女人擦臉的年輕人。

方才那一幕，他盡收眼底。

買糖葫蘆，當街打情罵俏，甚至被那癡傻女人當眾稱為“丈夫”也未曾激烈反駁。

何等凡俗！

何等不堪！

“皮囊尚可，內里卻是一團污穢。”張靈玉終于開口，聲音清冷如冰，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與盛氣凌人，“你再看他周身之炁，混雜不堪，若有若無，根本不入正道法門。

此等人物，也配繼承龍虎山道法？

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老道聞言，連忙附和道：“小師叔慧眼如炬。

只是……師父他老人家讓您下山，就是為了查清此事。

此人身上，確有我龍虎山金光咒與雷法的痕跡。”

“哼，痕跡？”張靈玉冷笑一聲，將茶杯重重地頓在桌上，發出一聲脆響。

“不過是學了些皮毛，就敢出來招搖撞騙的豎子罷了！

你看他沉溺于這紅塵俗事，與那神魂有缺的女子糾纏不清，心性早已被俗世欲望所污。

這等人，根基浮于表面，心性卑劣不堪，簡直是對我天師府的褻瀆！”

他的語氣越發嚴厲，眼神中的厭惡幾乎要化為實質。

在他心中，龍虎山天師府的功法，是何等神圣崇高。

無論是金光咒的護體神光，還是陽五雷的煌煌天威，都應由心性純正、根基扎實的棟梁之才繼承。

而張楚嵐，在他看來，就是一個靠著不明機緣竊取了這份榮耀的竊賊！

一個沉溺于男歡女愛、市井俗趣的凡夫俗子！

“此等俗人，根本不配沾染天師府一分一毫的神威！”張靈玉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街上已經帶著馮寶寶走進服裝店的蕭炎背影。

“師父命我下山，一為查明炁體源流的真相，二來……便是清理門戶。”

他一字一頓，聲音里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絕。

“我會讓他明白，天師府的術，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染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