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項目推進得比預想中順利。林薇的團隊每周都要去星途科技對接三次，每次走進那棟玻璃幕墻的寫字樓，她總會下意識地看向頂層——劉洋的辦公室就在那里。

他似乎很忙，前兩次對接都沒露面，只讓技術總監轉達意見。直到第三次會議進行到一半，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劉洋穿著深灰色西裝走進來，手里拿著平板電腦，目光在會議室里掃了一圈，最終落在林薇身上時，微微頓了頓。

“抱歉，來晚了。”他在后排找了個位置坐下，語氣自然，仿佛只是尋常的旁聽。

林薇的心跳卻漏了一拍，握著筆的手指緊了緊。匯報的聲音不自覺地放慢了些，余光里總能瞥見他低頭看平板的側影，鼻梁上架著的細框眼鏡，和初三時陳默戴的那副很像，卻又因為是他，多了種說不出的陌生感。

會議結束后，劉洋叫住了她：“林薇，方便留一下嗎？關于算法優化，有些細節想跟你聊聊。”

團隊成員識趣地先走了，會議室里只剩下他們兩人。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極了初三教室的午后。

“你提出的動態權重調整思路很新穎。”劉洋率先開口，把平板轉向她，屏幕上是她方案里的核心公式，“但在高并發場景下，可能會出現延遲問題，這里有個優化方向……”

他講得認真，指尖在屏幕上劃出流暢的弧線，像當年在草稿紙上畫輔助線一樣篤定。林薇湊近了些，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合著咖啡的微苦，和記憶里洗衣粉的清香截然不同，卻奇異地讓人安心。

“……這樣就能把響應時間壓縮到0.5秒以內。”他說完抬頭，鼻尖差點碰到她的額頭。

兩人同時往后退了退，空氣里彌漫著微妙的沉默。林薇先開了口：“這個思路很好，我回去跟團隊討論下。”

“好。”劉洋合上平板，“晚上有空嗎？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錯的湘菜館，味道和你初中帶的辣醬很像。”

林薇愣了一下，沒想到他還記得這個。初三時她吃不慣學校的飯菜，總帶瓶奶奶做的辣醬，有次不小心灑在他的練習冊上，他非但沒生氣，還笑著說“聞著挺香”。

“好啊。”她點頭答應時，看到他眼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欣喜。

那頓飯吃得很愉快。劉洋話不多，卻總能精準地接住她的話題，從AI模型聊到初中班主任，從物理競賽聊到張琪追過的偶像劇。提到張琪現在開了家美甲店，林薇忍不住笑：“真沒想到她會做這個，以前總說要當編劇。”

“人總會變的。”劉洋給她夾了塊排骨，“但有些東西好像又沒變。”

比如她解不出難題時會輕輕咬嘴唇，比如她笑起來眼角會彎成月牙，比如她依然像當年那樣，對喜歡的事情有著近乎執拗的專注。這些細節，他記了很多年。

項目進行到第六周時，意外發生了。核心代碼庫遭到惡意攻擊，后臺數據出現異常波動。林薇接到消息時，正在實驗室調試模型，連夜帶著團隊趕到星途科技。

劉洋也在。他脫下了西裝外套，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結實的手腕，正和技術人員討論防御方案。看到林薇進來，他抬了抬下巴：“服務器在三樓，我讓人帶你過去。”

那個通宵，兩人幾乎沒說話，卻有種無聲的默契。林薇盯著屏幕排查漏洞，他就在旁邊遞咖啡、整理打印出來的日志，偶爾在她卡殼時，遞過一張寫著關鍵參數的便簽，像當年塞給她英語單詞卡一樣自然。

凌晨四點，當最后一行異常代碼被修復，林薇靠在椅背上長舒一口氣，轉頭看到劉洋正看著她笑，眼底有紅血絲，卻亮得驚人。

“搞定了。”他遞過一瓶溫水。

“嗯。”林薇接過水，指尖觸到他的，帶著通宵未眠的微涼。窗外的天已經泛白，晨光透過玻璃照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柔和的光暈。

“林薇，”他突然開口，聲音帶著熬夜后的沙啞，“研究生畢業典禮那天，我能去嗎？”

林薇的心跳又開始不規律：“……可以啊。”

畢業典禮那天，陽光燦爛。林薇穿著碩士服站在禮堂前拍照，忽然看到人群里的劉洋。他手里捧著一束向日葵，花束很大，幾乎遮住了半張臉，像個笨拙的少年。

“恭喜畢業。”他把花遞給她，笑容比陽光還耀眼。

“謝謝。”林薇接過花時，發現花束里藏著個小小的信封。打開一看，是張捐贈證書，抬頭寫著“林薇AI實驗室”，捐贈方是星途科技，金額后面跟著一長串零。

“你這是……”她驚訝地抬頭。

“以你的名義，給學校捐了個AI實驗室。”劉洋撓了撓頭，“就當……慶祝你畢業，也慶祝我們……重新認識。”

晚宴時，張琪特意從美甲店趕來，拉著林薇的手八卦：“老實說，你倆是不是有情況？他看你的眼神，跟當年看你的時候一模一樣！”

林薇剛想否認，劉洋端著酒杯走過來，自然地坐在她身邊，替她擋掉別人敬的酒：“她不勝酒力，我替她喝。”

飯后，劉洋送她回宿舍。晚風帶著初夏的暖意，吹起她的長發。走到樓下時，他突然停下腳步：“林薇，有件事，我想告訴你很久了。”

林薇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攥著包帶的手指泛白。

“初三填志愿那天，我在公告欄前站了很久。”他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看到你和陳默的名字挨在一起，看到你看他的眼神……我以為你們互相喜歡。”

“我那時候想，朋友妻不可欺，所以選了二中。”他自嘲地笑了笑，“后來聽說他跟別人在一起，我氣得揍了他一頓，又偷偷開心了很久，特別矛盾。”

林薇愣住了，眼眶突然有些發熱。原來那些年的疏遠和錯過，不是因為不在意，而是因為這樣笨拙的理由。

“林薇，”他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得像在解一道重要的證明題，“從初三你問我第一個英語語法開始，我就喜歡你了。這么多年，一直都是。”

月光落在他臉上，睫毛的影子投在鏡片上，溫柔又堅定。林薇想起紅榜上左右并列的名字，想起高中校園里遠遠望見的籃球場，想起重逢時他眼里的驚訝，想起這個通宵并肩作戰的夜晚……所有的碎片突然拼湊成完整的畫面。

她吸了吸鼻子，帶著點哭腔，卻笑著說：“劉洋，你這個笨蛋。”

他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伸手輕輕抱住了她。懷里的人比記憶里長高了些，卻依然像當年那個需要被照顧的小姑娘，馨香柔軟，是他藏了整個青春的答案。

晚風穿過樹梢，帶著遠處的蟬鳴，像一首遲到了太久的歌。原來有些軌跡，看似早已分叉，卻在時光的坐標系里，畫著隱秘的同心圓，最終在某個點上，重新交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