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歌把耳機線在手指上繞了三圈，又松開。這是她今天第七次重復這個動作。

“實驗體情緒穩定嗎？“她抬頭問玻璃對面的未來科學家萊拉。

“生理指標全部綠色。“萊拉敲了敲全息面板，“但我必須再次聲明，穹頂法律禁止——“

“我知道，情感刺激實驗違反《基因穩定法》第14條。“孟清歌把播放器塞進白大褂口袋，金屬外殼硌得她肋骨生疼。三天前挖出來的二十世紀古董，這玩意兒比她的曾祖父年紀還大。

實驗室的自動門嘶地滑開。俞辰抱著數據板闖進來，劉海被汗粘在額頭上。“太陽活動數據不對勁，“他把板子懟到孟清歌眼前，“時淵通道每次開啟，太陽黑子面積就擴大0.3%。“

孟清歌掃了一眼曲線圖。那些起伏的紅色線條像極了昨天在基因圖譜里看到的腦波記錄。“先解決眼前的事。“她指了指觀察室里的白發少年——那是從基因農場“借“來的標準穹頂公民，編號E-742。

少年突然抬頭。沒有虹膜的銀色眼珠轉向單面玻璃，仿佛能看見他們。

“見鬼，“俞辰后退半步，“他怎么——“

“未來人的視網膜能捕捉紅外線。“萊拉按下隔離鍵，少年重新低下頭玩他的幾何塊。那些完美對稱的金屬塊碰撞時，連聲響都像是計算好的。

孟清歌深吸一口氣，推開了觀察室的門。

冷空氣裹著消毒劑味道撲面而來。E-742的指尖停在半空，幾何塊懸在桌沿搖搖欲墜。

“今天玩個游戲。“孟清歌把播放器放在桌上。少年盯著這個布滿劃痕的黑色方盒，睫毛快速眨動三次——未來人困惑時的微表情。

她按下播放鍵。

《月光奏鳴曲》的前幾個音符流出來的瞬間，少年猛地后仰，后腦勺撞在椅背上。不是疼痛反應，孟清歌立刻意識到，是聲波觸發了某種防御機制。

“降低40赫茲以下頻段。“她對著通訊器說。音樂聲突然變得單薄，但少年緊繃的肩膀線條緩和下來。

放到第二樂章時，變化開始了。

少年左手無意識地在膝蓋上畫圈，節奏剛好對上鋼琴的切分音。孟清歌屏住呼吸——這是她兩周來第一次看到未來人表現出同步性反應。

“心率上升至89。“萊拉的聲音在耳機里響起，“邊緣系統激活度15%...等等，25%了！“

突然，少年抓住播放器。他的指尖在顫抖，真正的顫抖，不是精確計算的微動作。“這不對...“他的聲音像生銹的齒輪，“頭骨里有東西在...生長？“

孟清歌正要詢問，整面觀察窗突然爆出藍光。俞辰在隔壁猛拍控制臺：“太陽耀斑！微型爆發！“

音樂正好放到最激烈的段落。少年銀色的瞳孔急劇收縮，倒映著孟清歌身后監測屏上瘋狂跳動的太陽數據。那些曲線起伏的節奏，居然和鋼琴的強弱變化完全同步。

警報聲刺破空氣時，少年已經蜷縮在地上。他雙手抱頭，指縫間滲出淺藍色液體——未來人的血液。

“終止實驗！“萊拉尖叫。

孟清歌卻撲過去按住少年抽搐的手腕。他的皮膚燙得嚇人，音樂還在繼續，貝多芬的旋律此刻聽起來像某種遠古咒語。

“不是生理排斥...“她扭頭對通訊器喊，“他在哭！未來人的淚腺不是退化了么？“

俞辰的臉擠在觀察窗上。他身后，太陽監測屏的紅光把半個實驗室染成血色。“孟清歌！快出來！穹頂防護罩在削弱——“

少年突然抓住她的衣領。力量大得離譜，孟清歌聽見布料撕裂聲。他的眼淚滴在她手背上，不是溫熱的，而是帶著奇怪的靜電刺痛。

“你們...在太陽里...“少年每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那些光...是聲音...“

天花板突然炸開火花。萊拉沖進來拽她：“B區居民暴動了！他們能感知到情感波動！“

孟清歌最后看到的，是少年用沾著藍血的手指，在播放器外殼上畫出的圖案——一個完美的小太陽，周圍環繞著音符狀的波紋。

三小時后，孟清歌在禁閉室里數著墻上的裂縫。

“E區死了十二個實驗體。“俞辰把營養膏扔給她，“好消息是，我們確實證明了音樂能突破基因封鎖。“

孟清歌沒接。她攤開掌心，那里還留著少年眼淚灼燒出的紅痕。“不是音樂本身...“她盯著天花板，“是特定頻率。當《月光》第三樂章的294赫茲振動出現時，太陽耀斑剛好——“

“——剛好也釋放了294赫茲的電磁脈沖。“俞辰接完她的話，調出數據板。兩條曲線重疊在一起，分毫不差。

門外突然傳來撞擊聲。時影拖著條血淋淋的胳膊闖進來，面具碎了一半。“你們到底做了什么？“他掀開面具，露出和俞辰一模一樣的眼睛，“半個穹頂的人都在哼同一段旋律...包括那些從沒聽過音樂的。“

孟清歌的通訊器突然亮起。萊拉發來的緊急信息在空氣中閃爍：

「找到E-742了。他在核心反應堆，正在把《月光》第三樂章輸進控制系統。更糟的是...太陽活動突然靜止了。完全靜止。」

時影的瞳孔驟然收縮。“上帝啊...“他第一次露出恐懼的表情，“他們在和太陽對話。“

通訊器啪地掉在地上。遠處傳來穹頂防護罩變薄的嗡鳴，像極了大提琴最低的那根弦即將斷裂時的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