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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釘塔歲時記

  • 釘塔塵影
  • 迷茫青春的微光
  • 4139字
  • 2025-08-11 11:56:00

釘塔歲時記完結(jié)番外

暮春的雨,落在釘塔的紅砂巖上,濺起細碎的水花,像無數(shù)顆小珠子在跳。勤娣坐在灶房的竹椅上,看著鐵蛋的媳婦給孩子們喂新蒸的槐花糕,糕上的糖霜沾在娃娃的鼻尖上,甜得發(fā)黏。

“奶奶,您看!”三歲的小孫女舉著朵野薔薇跑過來,花瓣上還掛著雨珠,是從塔的斷口處摘的——那里的薔薇藤早已爬滿了半面墻,每年春天開得潑潑灑灑,紅得像片流動的霞。

勤娣接過花,別在孫女的小辮上,指尖觸到孩子柔軟的頭發(fā),忽然想起鐵蛋小時候也是這樣,舉著麥穗跑,衣角沾著麥芒。如今鐵蛋已是兩個孩子的爹,在鎮(zhèn)上開了家木工作坊,打的家具帶著釘塔的紋路,街坊們都說“有勤娣姐的實在勁兒”。

院門外傳來馬車轱轆聲,是張小子帶著妻兒回來了。他如今在知府衙門做文書,卻總說“還是釘塔的灶房暖和”,每次回來都要帶兩壇自家釀的米酒,一壇給老秀才,一壇留給勤娣。

“勤娣姨,老秀才在牽絲館寫對子呢,說要給您賀七十壽辰。”張小子的媳婦抱著剛滿周歲的兒子,笑著往灶房走,她是當年牽絲館成的第一對新人春桃的女兒,眉眼像極了春桃,溫柔里帶著股韌勁兒。

勤娣笑了,眼角的皺紋擠成朵花:“賀啥壽,就盼著大家聚聚。”

牽絲館還在,只是如今成了街坊們的聚點。老秀才坐在八仙桌旁,戴著老花鏡,正寫“福壽康寧”,墨汁是他自己研的,摻了點野薔薇的汁,紅得溫潤。賣花婆坐在旁邊,給新做的紅繩系上小木牌——如今的紅繩不再只系仆人的生辰八字,鎮(zhèn)上的年輕人也愛來這兒求個姻緣,說“釘塔的紅繩靈”。

“喲,老姐姐可算歇著了。”王屠戶的兒子扛著半扇豬肉進來,嗓門跟他爹一個樣,“我爹讓我送塊五花肉,說給您燉壽桃用。”他如今接了屠戶鋪,卻總記得勤娣當年教他“做生意要實在”,肉里從不多摻骨頭。

賬房先生拄著拐杖進來,手里捧著本泛黃的賬簿,是當年釘塔的舊賬冊。“你看,”他指著上面的字跡,“這是你剛來時記的,‘今日買米三升,欠布莊錢五十文’,如今啊……”他翻到最后一頁,是鐵蛋寫的,“‘釘塔共舍添新桌十張,牽絲館紅繩百二十根’。”

勤娣接過賬簿,指尖撫過那些深淺不一的字跡,像觸到了歲月的紋路。從老爺?shù)目霖煟浇址坏男φZ;從空蕩的米缸,到滿倉的新麥;從孤零零的銅桶,到如今灶房里飄著的槐花糕香——原來日子真的會像野薔薇,哪怕被風雨打過,被石縫擠過,也能爬滿墻頭,開得熱熱鬧鬧。

傍晚時,雨停了。夕陽從塔的斷口處漏下來,給青苔鍍了層金邊。孩子們在院子里追跑,鐵蛋和張小子搬來八仙桌,街坊們端來各家的菜:李三媳婦的腌菜,布莊老板的醬鴨,賣花婆的茉莉酥,還有老秀才特意燉的銀耳羹,說“給老姐姐潤潤喉”。

勤娣坐在主位上,看著滿桌的菜,看著眼前這些熟悉的面孔——賣花婆的頭發(fā)全白了,卻還能笑著給孩子們編花環(huán);王屠戶的背駝了,卻總愛拍著鐵蛋的肩膀說“好好干”;老秀才的手有些抖,卻堅持給她斟了杯米酒,說“這杯敬歲月,敬釘塔,敬咱們自己”。

酒過三巡,鐵蛋忽然站起來,從作坊里抱來個新打的銅桶,桶沿磨得發(fā)亮,和灶房里那只老銅桶一模一樣。“娘,這是我照著老桶打的,給您當壽禮。”他撓著頭笑,“您說過,銅桶要養(yǎng),養(yǎng)著養(yǎng)著就有了魂。”

勤娣摸著新銅桶,冰涼的金屬上仿佛已映出未來的影子:孩子們圍著它打水,新媳婦用它腌菜,冬日里盛滿炭火取暖……就像那只老銅桶,陪著她從青絲到白發(fā),裝過淚水,也裝過歡笑,如今終于有了接替的“后生”。

夜深時,孩子們睡了,街坊們也陸續(xù)散去。勤娣坐在灶房里,老銅桶放在腳邊,新銅桶擺在桌上,月光從窗縫里鉆進來,給兩只桶都鍍了層銀。老秀才端著杯熱茶進來,坐在她對面,看著墻上掛滿的紅繩——那些紅繩早已褪色,卻被細心地用玻璃罩罩著,旁邊貼著每對新人的名字和年月。

“你看,”老秀才指著最上面那根,是石頭和春桃的,“都十五年了。”

勤娣點點頭,忽然笑了:“還記得剛開牽絲館時,有人說‘仆人哪配自己挑姻緣’,如今啊……”她看向窗外,塔的斷口處,野薔薇在夜風中輕輕晃,“連知府家的公子,都來求根紅繩呢。”

老秀才也笑了,給她續(xù)上茶:“不是紅繩靈,是你讓大家信了——日子是自己的,緣分也是。”

灶膛里的火還沒滅,偶爾爆出個火星,映著兩只銅桶,像兩顆依偎著的星。勤娣想起很多年前,她以為自己會困在釘塔里,困在老爺?shù)馁~冊里,困在沒完沒了的伺候里。可如今,她坐在自己的灶房里,看著滿堂兒孫,聽著遠處傳來的蟬鳴,忽然明白:所謂歸宿,從不是一座完整的塔,而是那些愿意和你一起補裂縫的人,那些在風雨里給你遞柴的人,那些把你的日子,過成他們自己日子的人。

天快亮時,雨又下了起來,淅淅瀝瀝的,像在哼著首古老的歌。勤娣起身,用新銅桶打了桶井水,倒進鍋里,準備煮新麥粥。水開時,她看見老銅桶的桶沿上,映出自己的白發(fā),也映出窗外的野薔薇,紅得像團永不熄滅的火。

她知道,這雨還會下很多次,這塔還會站很多年,這銅桶會被磨得更亮,這紅繩會系得更長。而她,就守著這灶房,守著這些人,守著這半截釘塔,看春有薔薇,夏有蟬鳴,秋有麥浪,冬有雪光——這大概就是最好的歲月了,平凡得像顆麥粒,卻飽滿得能釀出最甜的酒。

《釘塔歲時記·又番:最后一根紅繩》

初秋的雨,比暮春的綿密些,落在釘塔的紅砂巖上,發(fā)出“沙沙”的響,像誰在翻一本舊書。勤娣靠在牽絲館的竹椅上,身上蓋著鐵蛋媳婦做的棉毯,看老秀才用紅繩捆扎新收的野菊花。花是賣花婆的孫女送來的,黃燦燦的,堆在八仙桌上,香得清苦。

“歇會兒吧,老哥哥。”勤娣的聲音有些發(fā)顫,這兩年她的身子越發(fā)沉了,說話都費力氣,“繩子夠了,不用捆那么多。”

老秀才摘下老花鏡,用布擦了擦鏡片上的水汽,笑著搖頭:“你壽辰那天,孩子們要來掛花,多備點總是好的。”他把捆好的花束放在墻角,那里已經(jīng)堆了十幾捆,“你看這繩,還是當年賣花婆教我編的法子,搓三股,繞成結(jié),說這樣才結(jié)實。”

勤娣點點頭,目光落在墻上的紅繩上。滿墻的紅繩都用玻璃罩罩著,防塵防潮,最上面那根是石頭和春桃的,紅繩已經(jīng)褪成淺粉,木牌上的字跡卻還清晰——石頭后來成了鎮(zhèn)上的屠戶頭,春桃開了家小繡坊,去年剛抱上重孫子;往下數(shù),是王二和李娟的,王二從張府辭了護院,跟著兒子開了家鏢局,李娟的繡活成了鎮(zhèn)上的招牌,連知府家的小姐都來訂做嫁衣。

“那時候啊……”勤娣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雨絲,“石頭站在門口,臉比豬肝還紅,說‘怕人嫌他身上有血腥味’。”

老秀才坐在她旁邊,給她端來杯溫熱的棗茶:“可不是嘛,春桃捏著帕子,半天不敢抬頭,說‘就想找個不罵人的’。”他指了指墻角那根纏著藍布條的紅繩,“你還記得不?王二第一次來,揣了個布包,里面是他娘納的鞋,說‘要是姑娘不嫌棄,就當見面禮’。”

勤娣笑了,眼角的皺紋里盛著淚,混著雨氣,涼絲絲的。她想起王二媳婦李娟,去年來給她送繡帕,帕子上繡著牽絲館的木牌,針腳密得像魚鱗,說“當年若不是您把紅繩打了死結(jié),我哪敢跟他走”。

正說著,院門外傳來腳步聲,是個穿著青布短褂的年輕后生,手里攥著頂草帽,褲腳沾著泥,像剛從地里回來。他是石頭和春桃的孫子,叫小石頭,在鎮(zhèn)上的木器鋪當學徒,跟鐵蛋學過兩年手藝。

“勤娣奶奶,老秀才爺爺。”小石頭紅著臉,把草帽往懷里揣了揣,“我……我想求根紅繩。”

老秀才眼睛一亮,剛要起身,勤娣卻輕輕按住他的手,自己撐著扶手慢慢坐直了些:“來,孩子,說說看。”

小石頭的頭埋得更低了,聲音像蚊子哼:“我想求隔壁村的蘭丫頭。她……她會種麥子,還會給我娘捶背,就是……就是她爹說,我家沒田,怕她跟著我受苦。”

勤娣從懷里摸出個藍布包,打開,里面是根紅繩,繩頭墜著新刻的小木牌,字是老秀才寫的,“小石頭,二十歲,木器鋪學徒,踏實肯干”。這是她前幾日特意讓老秀才準備的,說“小石頭該找媳婦了”。

“拿著。”勤娣把紅繩遞給他,指尖的溫度透過紅繩傳過去,“告訴蘭丫頭,日子是兩個人過出來的,不是田地里長出來的。當年你爺爺殺豬,你奶奶做繡活,不也把日子過成了蜜?”

小石頭接過紅繩,繩頭的木牌硌著手心,像塊暖玉。他“咚”地磕了個響頭,眼淚掉在青石板上:“謝謝您,勤娣奶奶!我一定好好待她!”

看著小石頭跑遠的背影,老秀才把紅繩的另一頭系在墻上的木架上,和那些褪色的紅繩并排著。“這是你親手系的最后一根了吧?”他問,聲音里帶著點澀。

勤娣沒說話,只是看著那根新紅繩在風里輕輕晃,像條跳動的小火苗。她想起自己剛開牽絲館時,手里的紅繩總不夠用,賣花婆連夜編,布莊老板送絲線,連賬房先生都學著搓繩,說“這比算租子有意思”。如今紅繩掛滿了墻,像片紅色的蛛網(wǎng),把釘塔的日子網(wǎng)得密密實實。

傍晚時,雨停了。夕陽從塔的斷口處漏下來,給滿墻的紅繩鍍了層金邊。鐵蛋來接勤娣回灶房,看見八仙桌上的野菊花,笑著說:“娘,我把花插在新銅桶里吧,您說過,銅桶養(yǎng)花都精神。”

勤娣點點頭,被鐵蛋扶著站起來時,忽然看見最老的那根紅繩——石頭和春桃的那根,玻璃罩上落著片野薔薇花瓣,是從斷口處飄進來的。她想起石頭成親那天,春桃的紅蓋頭被風吹掉,露出通紅的臉;想起王二背著李娟蹚過積水的田埂,說“慢點,別濕了鞋”;想起無數(shù)個夜里,她坐在這張八仙桌前,聽新人說悄悄話,看紅繩在油燈下泛著暖光。

“老哥哥,”勤娣回頭對老秀才說,“你說,這些繩,真能系住人心嗎?”

老秀才正把最后一束野菊花擺在墻角,聞言轉(zhuǎn)過身,眼里的光像落了星子:“不是繩能系住,是人心本來就想往一塊兒靠。你啊,不過是給他們搭了根橋。”

勤娣笑了,被鐵蛋扶著往灶房走。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與釘塔的影子疊在一起,像幅淡墨畫。她知道,自己怕是等不到下一個春天了,等不到野薔薇再爬滿斷口,等不到孩子們來掛新的紅繩。可那又怎么樣呢?

紅繩還在,銅桶還在,釘塔的青苔還在,孩子們的笑聲還在。就像她當年在賬簿上寫下的第一行字,哪怕紙頁泛黃,墨跡模糊,那些日子也實實在在地長在了一起,像野薔薇的藤,繞著紅砂巖,開了一茬又一茬。

老秀才收拾八仙桌時,發(fā)現(xiàn)勤娣的藍布包里還剩半根紅繩,繩頭系著個小小的木牌,上面沒寫字,只刻著顆麥粒。他把木牌掛在最顯眼的地方,旁邊是小石頭剛系上的那根新繩。

雨后的月光,從窗縫里鉆進來,照在紅繩上,亮得像撒了把碎銀。老秀才摸著那半根紅繩,忽然想起勤娣說過的話:“人這一輩子,哪能系完所有繩?能讓大家知道,繩在,心就能靠在一塊兒,就夠了。”

灶房里傳來鐵蛋媳婦的說話聲,混著柴火的噼啪響,像首永遠唱不完的歌。

(全文完)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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