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外的環形觀摩室內，雷鳴般的掌聲經久不息。

但手術臺前，卻依舊是一片絕對的、屬于勝利者的寧靜。

秦錚放下手中的器械，退后一步。

關胸的收尾工作，他交給了身旁的李維。

李維拿起鋼絲鉗的手，還在微微發抖。

他看著那顆在胸腔里強勁搏動的心臟，又看了看監護儀上那堪稱完美的血流動力學數據，感覺自己像是在夢里。

不，就算是最大膽的夢，他也不敢夢到如此離譜的場景。

他今天見證的不是一臺手術。

是神跡

秦錚脫下手術衣和手套，扔進回收桶。

“老師，沒什么事，我先回去了?！彼麑α终逭f道，語氣平靜得仿佛只是剛結束了一場最普通的闌尾炎切除。

林正清看著他，眼神復雜到了極點，點了點頭。

“去吧，好好休息。”

秦錚轉身，走出了手術室。

直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觀摩室里那群已經激動到失態的專家巨擘們，才如夢初醒，再次爆發出了一陣更加熱烈的議論！

“百分之五十五！我的天！射血分數從百分之十五，直接干到了百分之五十五！”

“這已經不是改善了！這是重塑！是再生！”

“你們看到他最后那個‘外置張力環’了嗎？那個想法太瘋狂了！他是怎么敢的？”

趙啟明沒有參與議論。

他只是死死地盯著那份還被他攥在手里的、打印出來的論文，像是要把它看穿。

Zheng.Qin。

這個名字，像一個烙印，深深地刻進了他的腦子里。

……

當天下午，外科樓頂層的保密會議室。

一場臨時增加的、規格極高的閉門復盤會議，緊急召開。

到場的，依舊是上午觀摩手術的那群人。

只是這一次，所有人的臉上，再也沒有了之前的質疑與審視。

只剩下一種，被新時代浪潮拍在沙灘上，幾乎要窒息的震撼與茫然。

會議室的主位，空著。

林正清和秦錚并肩坐在主位的左手邊。

巨大的電子屏幕上，正在反復播放著上午手術的幾個關鍵片段。

——秦錚用那把彎剪，行云流水般切除壞死心肌的畫面。

——他用聞所未聞的連續鎖邊縫合法，縫合心包補片的畫面。

——以及，他最后安放那個神秘的“外置張力環”的畫面。

每一個片段，都像一部慢放的、充滿了暴力美學的藝術電影，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看得如癡如醉，又心驚肉跳。

會議室里，安靜得可怕。

許久。

還是趙啟明，這位滬市同濟的權威，第一個打破了沉默。

他站起身，沒有看任何人，只是對著坐在那里的秦錚，微微欠了欠身。

這個動作，讓在場所有人都心頭一震。

這已經不是平等的學術探討了。

這是后輩，對開宗立派的祖師爺，表達的敬意。

“秦醫生?！?

“我想請教一個問題?！彼穆曇簦瑤е唤z沙啞，和一種放下所有身段的、純粹的求知。

秦錚抬起眼，看向他，平靜地點了點頭。

“請說。”

“關于那個‘外置張力環’?！壁w啟明深吸一口氣，“它的設計理念，我大概能理解，是為了分散縫合口的張力?！?

“但它的材質，您在論文里只提到了是‘可降解高分子聚合物’。”

“我想知道，這種材料，具體的降解周期是多少？它在降解過程中，力學強度是如何變化的？它會不會因為降解，而產生局部的炎性反應，從而影響心肌的愈合？”

這個問題，問得極其專業，也極其刁鉆。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外科問題了，它橫跨了材料學、生物工程學和病理學三大領域。

在場的所有人，都將目光聚焦在了秦錚的臉上。

他們想看看，這個年輕人，在被問到知識盲區時，會如何應對。

然而，秦錚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為難。

他甚至連思考都沒有。

“PCL?！彼鲁隽巳齻€英文字母。

“聚己內酯?！?

“它是一種生物相容性極好，降解產物為二氧化碳和水的醫用高分子材料?！?

秦錚的聲音，依舊平靜無波，像是在背誦一段早已爛熟于心的產品說明書。

“我設計的這個張力環，它的降解周期，被精確控制在180天。”

“前90天，它的力學強度會維持在峰值的百分之九十以上，為心肌的初步愈合，提供最強的外部支撐?！?

“90天到150天，它會開始線性降解，強度逐漸減弱，將應力，緩慢地、逐步地，交還給已經初步愈合的心肌組織，引導它進行功能性的重塑?！?

“150天到180天，它會徹底降解吸收，不留任何痕跡。”

“整個過程，就像一個最完美的、動態的‘力學康復訓練’。”

“至于炎性反應?！鼻劐P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極淡的弧度，“PCL的降解速度很慢，單位時間內產生的酸性代謝產物極少，幾乎不會引起任何有臨床意義的炎癥?！?

“所以，您擔心的所有問題，都不存在。”

一番話，行云流水，滴水不漏。

每一個數據，每一個時間節點，都精準到讓人頭皮發麻。

趙啟明呆呆地站在那里，感覺自己的大腦，像是被一臺超級計算機，進行了無情的格式化。

他問的是一個問題。

而對方，直接給了他一整套，已經完成了所有臨床前研究的、成熟到可以直接申請專利的……產品解決方案。

這他媽的……還怎么聊？

“那……那個三層縫合法呢？”華西的劉國棟也站了起來，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您在縫合心包補片時，用的那種連續鎖邊縫合，我反復看了好幾遍回放，還是沒想明白，您是如何在保證縫合速度的同時，又能完美控制每一針的張力的？”

“這不符合縫合力學的基本原理！”

秦錚的目光轉向他。

“劉主任，您覺得，縫合的本質是什么？”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個問題。

劉國棟愣了一下：“本質？當然是……是將兩個組織對合在一起，促進愈合。”

“不?！?

秦錚搖了搖頭。

“縫合的本質，不是對合?！?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驚雷，在每個人的腦海中炸響。

“是重建?！?

“重建組織的血供，重建組織的力學結構，重建組織的功能?！?

“所以，我的每一針，都不是孤立的?！?

秦錚拿起桌上的一支筆，在一張白紙上，快速地畫了起來。

“你們看，傳統的褥式縫合，它是一個個獨立的‘點’。這些點，承受了所有的張力，所以容易撕裂。”

“而我的縫合，它是一條連續的‘線’。這條線，通過特殊的纏繞和鎖邊，將張力，均勻地分布到了整個縫合緣上。”

“它不是在‘縫’組織?！?

“它是在‘編織’一張力學網絡?！?

他將那張畫滿了復雜力學結構圖的白紙，展示給眾人。

“這，才是外科的未來?！?

會議室里，徹底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看著那張紙，看著上面那些他們看得懂，卻又完全無法理解的線條和箭頭。

他們感覺，自己窮盡一生所學習和信奉的、那些來自教科書的金科玉律，在這一刻，被這個年輕人，用一種近乎于神諭的方式，徹底顛覆，然后，重塑。

“瘋子……”

不知是誰，用一種夢囈般的、充滿了敬畏與恐懼的聲音，喃喃自語。

最終

還是林正清，這位從頭到尾都像個局外人一樣，笑瞇瞇地看著自己學生“講課”的老狐貍，站了起來，打破了這片死寂。

他清了清嗓子，臉上是壓抑不住的驕傲與得意。

“各位?！?

“我知道，你們今天受到的沖擊很大?！?

“但我想說的是……”

他的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失魂落魄的巨擘，最后，落在了自己那個平靜得不像話的學生身上。

“這，才只是一個開始?！?

“屬于秦錚的時代，也屬于我們華夏心外科的時代……”

“從今天，正式開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