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請回。”

短暫的沉默之后，謝芊安淡淡的說出了最后一句話，冷得不帶一絲溫度。

謝霖僵在原地，喉間動了動，開口想要說些什么，卻見謝芊安起身站到了門邊，像是在趕他走。

其實，他并不是完全不相信她，只是一旦事情牽扯到念念，他就像是被人戳到了軟肋，聽不得別人說她半點不好。

謝芊安站在門邊，冰冷的眼神望向他，仿佛在逼他做出選擇——選她？還是選謝司念？

謝霖咬咬牙，起身往門外走。

念念流落在外那么多年，懂事得讓他心疼，他不能讓念念再受委屈。

離開落梅苑后，謝霖去了謝瑞的屋里。

謝瑞的病情穩定下來后，便一直強撐著不睡，蒼白的面色看起來非常虛弱。

“怎么不睡？”謝霖的語氣有些不悅，但更多的是藏不住的擔憂。

謝瑞斜靠在床沿喝藥，見他過來，將碗中的湯藥一飲而盡，苦澀的藥味在嘴里蔓延，瞬間讓他清醒了些。

他將藥碗遞給一旁伺候的丫鬟，抬眸示意她們出去，直到房門被關上之后，才緩緩開了口。

“我不敢睡。”他擰了擰眉，看向謝霖的目光里帶著后怕。

“昨日我暈過去后，身體就像是墜入冰池，又冷又悶，喘不上氣。我掙扎著想要浮出水面，可好像有什么東西扯著我的腰，拖著我往下沉，那滋味，像是要被活活溺死。”

說到此處，謝瑞的后背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說話的嗓音都在發抖，“后來聽到你們說話，我拼命想要睜開眼，卻只看到四周一片黑沉沉的，讓我喘不上氣，也掙脫不開。”

“那一刻，我真以為我就要死了，直到……”他頓了頓，目光移到腰間，“直到你把我身上的荷包摘了，我才總算能喘口氣。”

說罷，謝瑞像是呼吸不上似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不敢睡，怕睡著了，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看著他驚恐的表情，謝霖的眉頭皺成一團，謝芊安那句“荷包染了煞氣，會傷瑞兒性命”的話，猛地在他腦子里炸開。

可下一刻，念念的聲音又浮了上來，念念說，瑞兒是遭遇雪崩受了驚，所以才會夢魘。

思及此，謝霖放軟了語氣安慰道，“大夫說你的病情已經穩定了，不會有事的，你身子還虛，得休息。”

可謝瑞卻聽不進去，他固執的搖頭，眼眶因為充血而通紅，“我沒病，是有臟東西纏著我，它想要我的命，我不能睡！”

他本就疲憊至極，一激動，身子都跟著抖，謝霖瞧著一陣心疼，他上前攥住他的手，耐心的安撫，“別怕，有阿兄在，不會有事的。”

可即使這樣，也不能打消謝瑞心里的擔憂。

他皺著眉憋了好一會兒，才小聲的開口，“三姐姐。”

“阿兄，你幫我去找三姐……”謝瑞抬頭看向謝霖，言語和目光中盡是哀求。

“她先前提醒過我，她肯定有辦法！”

謝瑞太累了，太想好好睡一覺了。可他不敢睡，生怕眼睛一閉，就再也掙不開了。

如今他誰的話都不信，只信謝芊安的。

謝霖本想開口拒絕，可看到他十分疲憊卻滿是期盼的目光，也只好應了下來。

……

落梅苑內。

謝霖走后一盞茶的功夫，香蘭便回來了，只是瘦削的臉上似有心事，看起來不太高興。

“怎么了？”謝芊安正在清點木箱里的物件，手指摩挲著一塊瑩潤的玉佩，見她垂著個臉，以為是價錢沒談好。

可香蘭卻把腦袋垂得更低了，語氣中帶著自責，“小姐，我……我一件都沒賣出去。”

看著謝芊安疑惑的神情，香蘭皺著眉，小心翼翼的解釋，“那些買家眼尖的很，一看就知道這些東西價值不菲，當即追問我東西的來源。”

“做他們這行的，講究驗明東西的來路，這個規矩我是懂的，所以我便拿出了侯府的腰牌，跟他們說我是小姐身邊的丫鬟，替您處理一些用不上的舊物，可……”

“他們不信？”謝芊安疑惑道。

“他們見了侯府的腰牌，倒也沒有不信，只是跟我說這些東西太過貴重，數量又多，表示要跟主家見面才行。”香蘭緊攥著雙手，臉上浮現了幾分憤懣。

“小姐是千金之軀，哪是他們這種生意人說見就見的！我當即收了東西，去了下一家問，可他們倒像是提前串通好的，先是問我來源，聽聞是侯府的東西后，便直言要見小姐。”

“還說，不是他們想見，是他們的老板想見。若見了面，雙方有了底，往后有多少寶貝都可以放心交易……”

說罷，香蘭撲通一聲在謝芊安面前跪下，語氣中沒有半分猶豫，“小姐，是我沒用，你罰我吧。”

謝芊安看她跪在地上，脊背繃的筆直，一副誠心認錯的樣子，倒有些意外，“我為什么要罰你？”

“我辦砸了小姐吩咐的事，還把您的名號宣揚了出去，理應受罰。”說罷，她埋下頭，伸出雙手，靜靜地等待謝芊安的懲罰。

謝芊安捏著玉佩的手微微一緊，她明知道香蘭是從謝司念院里出來的，所以總是對她帶著防備，可她表現出的那股子真誠，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動搖謝芊安的內心。

曾經愛她寵她的家人，如今都帶著目的來接近她，每個人都好似戴著面具，可只有香蘭，是這侯府里唯一的真誠。

謝芊安擰了擰眉，輕聲道，“起來，地上涼。”

“你既沒胡言亂語，又沒壞了侯府的名聲，怎么算辦砸了？”

香蘭低著頭的身軀一顫，沒抬頭，眼淚卻先掉了下來，“這是小姐吩咐我辦的第一件事，我也沒辦成……”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豆大的淚珠砸在青磚上，濺出小小的濕痕。

謝芊安心中一緊，見香蘭愧疚得不愿起身，便彎了腰，親自去拉她的胳膊，“起來說話。”

她的力度不大，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溫和。

“這事不怪你，既是做生意的，謹慎些也無妨。他們要見主家，我去見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