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打雷鳴的一個下午江清拿著盆子客廳、房間來回跑接屋子的漏水。

雨水嘩啦落下，穿過屋頂直落到大廳，房間，廚房。

在午睡的江寧被江清叫起來。

“阿寧，起來幫忙。”

迷糊中江寧揉揉眼，濕噠噠的臉讓她有些難受。

她反應過來乍一跳。

“阿姐，漏水.....”

蚊帳頂掛著一坨水，透過細孔滴滴～緩緩落下滴在她臉上。

江清急忙過去抬頭看了一眼。

她嘆了一聲。

“早就叫爸爸重點修一下對著床的屋頂，看來今晚又得挪窩。”

江寧起來接過江清遞過來的盆子，放在床上，對著滴水的位置。

“阿姐，床尾好像也在漏水。”

江清認真檢查，發現好幾處漏水點。

“不夠盆子了。”

江寧起身。

房間里放了幾個盆子，客廳放了幾個，廚房也放幾個。

都是熟悉的位置。

修修補補幾次，該漏水的地方還是漏水。

“二哥呢？”

江清一邊掃積水一邊應她。

“隔壁屋小強子叫他出去了。”

“那么大的雨出去干嘛。”

“發洪水了。”

聽到發洪水幾個字江寧一下子來勁。

“阿姐，我也要去看。”

江清望著天井傾盆而下的雨沒有應答。

江寧苦苦哀求：“阿姐，我要去看，看看有沒有寶寶沖來。”

村里孩子總會問，我是從哪里來的。

村里婆婆嬸母甚至母親接到這個發問都會戲說一句：“發洪水時候沖來的。”

自從江寧聽到這個答案后就一直想認證。

好不容易遇到發洪水她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阿姐~阿姐~求你讓我出去吧。”

江清心煩得很，受不住她那聒噪的聲音。

“去吧去吧，看一會就好了，別走石橋上，今天雨那么大怕是會沒過石橋。”

“好~知道了。”

得到允許江寧蹦蹦跶跶跑去雜物間翻雨衣油帽，一套設備套上后灰溜出門。

江清繼續打掃屋內房內的積水，時不時到廚房加一下柴火。

二十分鐘后母親劉娟開門回來。

“小清，有沒有煮熱水。”

聽到聲音的江清從房間出來。

“有。你先去洗澡房，我盛水過去，干衣服我也放好了，只是沖涼房也漏水，你注意一下，別滑倒。”

“好~”

劉娟說著往沖涼房去。

江清提著鐵通去盛熱水。

小小的身軀盛了大半桶艱難地往沖涼房挪。

三步一小停，五步一大停。

快到沖涼房時劉娟發現急急過來接。

“水那么熱還裝那么多，燙到了怎么辦。”

江清沒有接這這句話。

“媽，你都濕透了，趕緊去洗澡吧，我再去煮點水，不夠你喊我，我給你加。”

“嗯。去吧，再煮點，我身上都是泥巴，這點水夠不著。”

“好。”

江清回了廚房繼續生火。

汗一直落下，濕透胸前。

這樣的環境，她真的不能適應。

干竹噼啪作響，火燒得旺盛。

雨慢慢變小。

劉娟洗完澡出來看著一屋子的水心里難受起來。

她坐下拿干毛巾擦著頭發，一聲不響。

江清拿起雨傘。

“我去找一下阿寧。”

劉娟沒有應話。

出了門像是掙脫了牢籠。

“小清明年就畢業，她上初中需要大筆的錢，這時候哪里有條件蓋房子。”

“屋子都這樣了還想著讀書，村里孩子不都上完小學就去打工了，讀什么書。”

“你這是什么話，孩子成績好，她也想讀，怎么能逼他去打工呢。”

“我哪里是逼她，這不是還沒有問她嗎？萬一她愿意呢？曉春媽，紅玉媽還有那個萍萍媽他們都說孩子小學畢業就送去隔壁劉家村劉生的工廠去，有熟人照顧，也不怕被人拐走，還能賺點錢回來蓋好房子，這不比讀書強。”

“孩子心理想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懶得跟你說。”

江國平轉過身背對著劉娟。

他為他的無能難受沉默。

這個家他說了不算。

劉娟猛錘了一下他后背。

“就是這點收入還好意思說讀書，呸！”

那一晚的對話江清聽得清楚。

她恨自己貪杯，喝多了綠豆湯起夜尿聽到這些話。

雨傘破舊擋不住雨。

滴落臉上的雨水剛好遮住了淚。

村里沒人讀書，她不會那么幸運會成為例外。

五年級的她被提前宣告了自己的命運。

大雨引發大洪水，地坪上扎堆小孩。

他們都齊刷刷盯著壯大幾倍變成河流的‘小溪’。

我是發洪水沖來的？

發洪水可以沖走我嗎？

江清發起呆，胡思亂想。

“阿姐，沒有孩子沖下來，只有垃圾。”

江寧跑到江清身旁扯她的衣袖。

江清彎下腰。

“傻孩子，你看幾次都不會有孩子沖下來。”

“為什么？”

“因為水不夠大。”

“啊，還不夠大，六嬸的牛都被沖走了，她剛剛還哭了一會，才回去。”

江清抿嘴冷冷笑。

江寧看著湍急的河流發出疑問。

“怎么樣的洪水才算大。”

“不要急，慢慢等。等你長大了，走出去就能看到更的大洪水，就能看到‘被沖來的小孩’的真相。”

奇奇怪怪的話江寧聽不懂。

她抬眸看向江清。

“阿姐，你眼睛怎么紅紅的。”

江清急忙別過臉。

“哦，剛剛起風，沙子吹進來了。”

江寧沒有懷疑。

“要我幫你吹吹嗎？”

“不用。”

說著江小蘭沖著江寧大喊。

“江寧，過來，有魚跳出來了，快！不然她們都撿走了。”

“好~”

江寧聽后撒腿就跑。

江清看著江寧奔跑的背影，難受又欣慰。

“你很幸運，你最小，你可以在這里慢慢長大。”

一年后。

江清提著行李坐在爸爸的單車后座。

往劉家村這一路父女兩沉默不語。

到了劉家村，七八個小孩集中一起，都是今年小學畢業的。

“爸，蓋房子時候家里的獎狀會撕掉吧？”

“嗯。”

“一把火燒了吧，不必留了。”

江國平心里滴血。

“小清.....”

他數度哽咽說不出半句話。

“阿寧七歲了，今年給她上小學吧？”

“你媽說家里要蓋房子，再等一年。”

江清心里清楚，眼前的爸爸沒辦法做主家里的大事。

她不怪他。

她暗暗起誓，日后絕對不會找這樣軟弱的老實人做伴侶。

車子啟動，她被迫走出大山。